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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金游戏:深入解读中国电子竞技业

2014年10月23日 dota, 游戏 暂无评论 阅读 1 次

文|陈楚汉 吴达

摄影|余博文 黄俊如

 

7月22日,DotA国际邀请赛在美国西雅图举行,来自中国的Newbee战队夺得了冠军,5名队员将分享500万美元的奖金

一群二十出头的叛逆少年,凭借用鼠标和键盘打游戏,变为年入百万的光鲜人生赢家。唯一的问题是,这个仅存于电子竞技业的造富神话,还能持续多久?

做直播去

魏汉冬的母亲记得儿子工资节节攀升的每一个时间点:2011年11月,入行试训,3000元;2012年3月转正,4000元;同年11月,拿下世界冠军,7000元;2014年5月,涨到1万;6月,上升到2万。9月,退役,转做直播解说,年薪500万以上。

魏汉冬先生是一名电子竞技前职业选手,拿下过迄今为止中国唯一的《英雄联盟》世界冠军。《英雄联盟》是当下最火的多人在线竞技游戏,由腾讯仿照DotA在 2011年推出,这款游戏由10人同时连线,分成两队5v5。玩家通过操纵英雄、释放技能、合成装备,与队友一道摧毁敌方基地。

根据今年1月份的数据,《英雄联盟》全球最高同时在线人数突破750万,全球日活跃人数高达2700万。这意味着,这款游戏同一秒钟的玩家将挤爆2个柏林,每天上线的玩家可以聚集成一座全球最大的城市,超过上海。

如果没有《英雄联盟》,魏汉冬会是武汉市一条热闹街道上的鞋店店主。从初中起,他打了5年DotA,职高退学后转战《英雄联盟》,6块钱在网吧打一个通 宵,3个月冲到中国服务器第一名,凭借“路人王”的头衔接到WE俱乐部的试训邀请。魏汉冬的母亲开始极力反对他玩游戏,她当时在永和豆浆做临时工,下夜班 后第一件事情就是去网吧把儿子抓回来。直到魏汉冬从电竞里赚到钱,她才意识到这是一项正经工作。

9月20日下午3点半,当《人物》记者来到魏汉冬居住的上海宝山区一栋复式公寓时,他已经开始了一天的工作:上网玩游戏《英雄联盟》,整个游戏过程由战旗TV向在线玩家直播。一个半小时后,结束直播的魏汉冬告诉记者,“刚刚差不多有16万人在线。”

依据合同,每个月只要打满90个小时的《英雄联盟》,这位22岁的年轻人就能从战旗拿到500万以上的年薪。

8月底,魏汉冬宣布退役,此前3年他效力于国内最负盛名的WE电子竞技俱乐部。状态最好的2012年,他每个月能拿到4000元,夺得世界冠军后通过与俱乐 部“谈判”勉强涨到7500元,比赛奖金另计。赚这份钱的代价是,每天吃饭睡觉以外训练不歇。强度最高的两个月,他一天只睡4个小时。“训练量大到我每天 只能跟她(女朋友)说一句话:‘晚安’。”魏汉冬说。

像他一样的游戏职业选手时刻被焦虑感所驱赶—无休止地练习,战 绩不佳随时可能被俱乐部淘汰,以及比赛失利后铺天盖地的舆论压力。韩国向来是中国在电竞赛事中最有力的竞争对手。两年来,在《英雄联盟》项目上,中国选手 一直被韩国选手压制,三负出局、被“剃光头”是常事,这也成为玩家的嘲讽重点,“毕竟三比零,我上我也行”、“狗上狗也三比零”。

游戏直播则轻松得多。在直播时,魏汉冬可以边打游戏,边解说战况,偶尔输了就自嘲一番,没有任何心理负担。每一场直播都会吸引至少10多万人在线观看。谈起 自己受人喜爱的原因,魏汉冬自信地说,“这样说可能不大好,可能圈内一些职业选手,五官没有我这么端正”。他拥有众多“好想给你生猴子”的女粉丝。

魏汉冬,22岁,《英雄联盟》世界冠军,今年在巴黎举办的全明星赛的投票中,他获得500多万票,位列第一

在直播中,观众用“弹幕”把自己的评头论足发到屏幕上,与主播和其他观众互动。比如,一旦主播在游戏中陷入劣势,就会有评论调侃“预感要身败名裂”;每当主播给自营的淘宝店打广告时,“买买买”、“买还不行吗”的评论就会刷屏。

这种新型的娱乐形式在世界范围内受到了极大欢迎。今天,全球游戏产业的收入高达810亿美元,已经超过了音乐产业,直追影视产业—电子竞技正是其中的当红新星。电竞市场的受众大多是男性,在职,18—35岁,很少为传统电视广告所动,却容易受游戏厂商和直播平台的影响。

今年8月,亚马逊斥资9.8亿美元收购游戏直播公司Twitch,收购前Twitch已是全美流量第四大的网站,超过亚马逊。这个消息让勃兴的国内游戏直播网站看到了希望,战旗、斗鱼、YY和腾讯游戏4家直播平台攥着钱,争相挖人,火花四溅。

今年年初,杭州边锋成立战旗TV,并以数百万年薪抢签明星主播。边锋副总裁杜彬说因为边锋感到中国电竞业的春天来了,有个故事可印证:2013年初,中国邮 政与《英雄联盟》联合制作了一套台历,总共三四百万册,有一个人单枪匹马就卖出150万册。“后来一打听,就是一个主播。”

高收入直播工作和Ti4决赛(西雅图国际邀请赛,DotA最高规格杯赛)、S4预选赛(《英雄联盟》最高规格杯赛)的结束催生了今年暑期电竞业的退役高峰, 至少有10多位像魏汉冬一样的DotA或《英雄联盟》的一线选手在8月退役。比当选手打比赛更好的出路是做直播网站解说,这个看法的深入人心,让俱乐部挽 留选手变得更加艰难。

“一些直播选手实力不是很强,也能赚到可能几万一个月,像(其他)选手心里肯定就是不平衡了。”WE俱乐部经理裴乐说,他的俱乐部过去一年的成本翻了3倍。

“选手是我爸爸”

灼热的直播业倒逼选手收入飙升。一个退役的顶级《英雄联盟》或DotA选手,直播合约可达数百万元,而大多数俱乐部薪资不过两三万元。有《英雄联盟》选手直接告诉裴乐,做直播可以挣得更多,“在这儿打,是给你面子”。

金字塔尖的电子竞技选手比大熊猫更稀少。魏汉冬说,有实力争夺《英雄联盟》比赛奖金的游戏选手,“国内不会超过20个人”。很多选手自恃身价,予取予求,俱乐部毫无办法,只能跟进,或者出局。一家一线俱乐部经理对此十分无奈,“你可能没听过一句话,叫选手是我爸爸。”

“比 如说,1000万让一个人做一年直播。选手说,你50万算什么东西啊。再一个选手说,你看那个谁退役了那么多钱,你给我这么多钱我才愿意打下去。”LGD 经理潘婕说。LGD成立于2009年,是中国现存最老牌的DotA俱乐部,队名是前赞助商“老干爹”辣酱的首字母缩写。

这轮转会期,潘婕狠下心来花了300万签下3个DotA选手,差不多每人都是“50万签字费+50万转会费”。签字费是一笔工资以外的钱,付给挖角的选手, 转会费则付给选手此前所在的俱乐部。“虽然说现在可能很乱很怎么样,你要在乱中生存下去,你就必须要那么做。”潘婕说。

雷增荣是潘婕今年新签约的3名队员之一。他觉得,从前打电竞“真的就是为了梦想”,但是随着这两年奖金、工资、签字费和转会费的暴涨,他的想法也有了变化,“别的好多人拿这种钱,然后我还不拿,不傻逼啊?”

裴乐的另一重身份是中国电子竞技俱乐部联盟(以下简称ACE)主席,负责维护行业的秩序和公平。与《人物》记者见面的前一天,他刚刚宣布对4位《英雄联盟》 选手的禁赛处罚。这些十七八岁的年轻选手隶属于一家俱乐部,却代表其他俱乐部打比赛拿奖金,违反联盟规定。其中一人对裴乐诉苦,“家里有困难,父母生 病”。

裴乐说,这些人离队的真实原因是,有别家俱乐部开出了更高的价钱。“我说没办法,希望你能理解我,你这次一定会被禁赛了。”

作为WE俱乐部的经理,裴乐上个赛季“下放”了4个人。情况相似,选手突然“心情不好”,拒绝训练。实际上,拒训大多是得知有老板高价来挖,又不想支付转会费,于是故意耍大牌,期望被开除。裴乐宁可“冻住”这些人不用,也不妥协—他选择维护“规则”。

这个规则是牺牲业界最好的俱乐部换来的。2010年,北京DotA战队EHOME一年夺得10个冠军,包括在法国举行、分量极重的ESWC2010世界冠军。前EHOME经理唐问一介绍:“我们的传统是,除了冠军奖杯以外,剩下的奖杯都不往回带,直接扔机场。”

2011年初,一支富二代成立的云南俱乐部DK私下挖角,给EHOME战队的两名主力徐志雷和周扬各塞了5万元—这笔钱超过了两个人过去一年获得的奖金总和。顷刻 间,这支几天前还在一起吃庆功宴的王者之师土崩瓦解,EHOME战队很快不复存在。唐问一至今对这次“叛逃”无法释怀,“不谈了,就是淡了”。

“关键是你会产生一种想法,我他妈做这个干吗?对吧,没理由啊!就是因为别人给了选手5万块钱,然后这俱乐部就散了,那谁还做俱乐部啊!”《电子竞技》主编周奕说,他还记得自己采访建队之初的EHOME时的场景:因为没钱,5个选手挤一个宾馆房间,把床垫子抽到地下睡。

3年半后,徐志雷一边略显拘谨地抠着皮沙发的扶手,一边向《人物》记者解释他当初决定离开的原因,这其中包含了:夺得10冠后的心理自信,“随便去哪儿也可 以拿冠军”;对北京生活的不适,“特别冷,队员里很多人抽烟,窗户也不开,感觉再打下去对身体有影响”;对DK大手笔的动心,“当时一个月两千多块钱,说 实话,吃完饭也剩不了多少钱”。这位五官酷似张国荣的选手,把从EHOME出走看作“我这六七年最难受和内疚的事”,说到这里声音细不可闻。

今天的徐志雷再也不必为没钱而忧愁。他在DotA比赛中7年拿下了36个冠军,被誉为“世界DotA第一人”。在战旗打直播每年可以为他带来数百万元的收入。

当年22岁的徐志雷面临的仅仅是5万块钱的诱惑。现在,那些新入行的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要在几十万,甚至上百万元的利益间作出抉择。潘婕说起,2014年 初,LGD领队在网吧遇到19岁的新人屈梓良,“天天在那儿,从早打到晚”,于是推荐给潘婕到俱乐部试训。由老队员带着打,逐渐成为战队主力。

在《英雄联盟》职业联赛前夕,有俱乐部给屈梓良开出50万的签字费。后者开始消极训练,希望“被开除”,以此逃避转会费。“他就天天骂队友,说队友是傻逼。他打训练的时候,只要死一次,就立刻秒退。”潘婕说。

潘婕找屈梓良单独聊过一次,出20万让他留下来,遭到拒绝。后来,屈梓良不再回电话和QQ,潘婕只有把材料和比赛录像上交ACE。ACE做出了禁赛一年的处 罚,这对职业生涯本就短暂的电竞选手来说,形同毁灭。几天后,屈梓良供出了挖他的ACFUN俱乐部,换得禁赛期减半的宽宥,后者被罚款40万,违规操作者 也被取消从业资格。

“他们(其他俱乐部老板)请选手大保健、天天出去KTV,刚出来的小孩没有什么社会经验的,被别人这样拖出去教唆一顿就走了。”潘婕说,“成年人面对高额利诱的时候,都会迷失自己,更何况是小孩呢?”

LGD俱乐部的训练基地位于上海徐汇区的一栋复式别墅中,行政、媒介、赛事总监、商务运营和经理等40多人为20名选手服务

“我们老板不缺钱”

大多数电竞选手都曾是抗拒管束的叛逆少年。他们来自小城镇,家境一般,视游戏为理想,天分过人,对学业则不太热衷,高中毕业后放弃学业,误打误撞进入职业电 竞圈。他们都一度面临家人“打游戏能当饭吃吗”的拷问,受到父母断绝关系威逼的人也不在少数,直到用“没握过女朋友的手的手”获得成绩和奖金,才赢回自己 渴求已久的一切:家人支持,媒体关注,社会认同。

这项年轻的体育运动的残酷之处在于,职业寿命仅有5年左右,而从业的黄金年龄与上大学的时间几乎完全重合。如果没能打出成绩,选手未来的人生将举步维艰。

凌峰是电竞业的无数匆匆过客之一。2004年,他迷恋上游戏《魔兽争霸3》,高中毕业后加入一支二线俱乐部,拿2000元一个月的薪水,度过了两年平庸的职 业生涯。在意识到“这个行业没什么前途”后,他选择退役,读大专夜校,之后卖过女装,在酒吧和KTV做过活动,过寻常人的生活。他当年曾经拿过全国冠军的 选手朋友们退役后卖保险、打德州扑克、做手机游戏,抑或转型电竞幕后。

2011年起,一大批富二代进入电竞业,他们 投资电竞俱乐部,当上老板,给选手开更高的薪水,也催生了更为浮躁的行业气氛。资本的涌入使得俱乐部竞相抬价,选手薪酬水涨船高,工资由两三千元变成一两 万,十多万的签字费、转会费开始出现,整个电竞业人心惶惶。“就是你今天打这个比赛,你都不知道打一半以后,这个队还在不在。就连主办方都很头疼,打着打 着这个队解散了。”裴乐解释。

作为报道这个圈子的媒体人,周奕见证了这个泡沫膨胀的过程,他从业以来听得最多的两句 话是“我们老板不缺钱”和“×××是傻逼”。他见过太多抱着宏图大志进入行业的纨绔子弟,起先意气风发,无知无畏,之后折戟沉沙,悄然退出。而大多数俱乐 部由于缺乏造血能力,支出全靠老板的个人投资,往往随这些富二代的退出而解体。

很难说,这些富二代老板和选手们的心 智谁更欠成熟。LGD俱乐部前老板是个1986年出生的澳洲富二代,一次醉酒,他亲自上场代表战队打比赛,被玩家讽刺为“全宇宙最垃圾Carry(即主 力)”。2011年,他瞒着全队要将俱乐部卖给一家页游公司,起因仅仅是手下一位选手拒绝陪他打DotA,并且拉黑了他。“生气了他就把战队卖掉,他并不 是说他要赚一笔钱,也没有。”潘婕说,“他性格像小孩一样。”

这一行最有名的富二代,是万达董事长王健林的儿子王思聪。2011年,他成立了iG竞技俱乐部,宣称“强势进入 整合电竞”。刚进这一行时,他给iG开出业内最高工资,亲临许多比赛观战。

“他开始更夸张。像WCG冠军3万,他给15万的奖金,我们就活不了了。”裴乐后来劝王思聪说,“你给你队员多少钱,他都不会认为你给得多。”

2012年2月,iG联络各大俱乐部成立了反对无序挖角的ACE,借鉴了韩国电竞业的规则:选手擅自离开原俱乐部,会被禁赛;俱乐部擅自挖人,会被处罚。但实际上作用有限。

随着比王思聪更愿意投钱的富二代的涌入,电竞选手的薪资一日千里,欲望潜滋暗长,永无餍足。某俱乐部老板用“心寒、手捧刺猬”来形容自己的处境:他给队员开了5万的月薪,队员仍旧无休止地要求涨钱,“你不加我就不打”。

收入指数式的暴涨,从徐志雷的经历中可窥一斑:2011年1月,徐志雷被DK挖角时,5万元可称“天价”;同年8月iG建队时,王思聪给徐志雷开出10多万的签字费;今年8月徐志雷宣布退役前,来找他的俱乐部仅签字费就一两百万。

“现在iG的人他们就抱怨校长,说校长不给力啊,都不给我们钱了。俱乐部要解散了,做不下去了。”潘婕说,如今iG的工资在业内不再居首,当初豪情万丈的王思 聪也越来越少在俱乐部露面。“选手不在乎你工资多少的,他要的是几十万签字费。比如说,你跟他签了两年,他会说当时被骗了,老板让我签两年,今年还不知道 给不给我签字费呢。老的选手你别企图引导他了,他们会觉得就是不想给我钱嘛,还跟我逼逼。”

唐问一说,现在很多选手“手朝上在打游戏,不是手朝下握着鼠标在打游戏。手朝上就叫讨饭嘛,要钱嘛。这样打游戏,不是在用脑了,用手了”。

这股躁动的风气甚至蔓延到韩国。刘星是一名在韩国读大三的中国留学生,也是《电子竞技》杂志的兼职记者。从今年4月起,他已经接了20多单业务,帮斗鱼、 YY等直播网站联系韩国知名《英雄联盟》选手来中国打直播,依据选手名气的大小开出月薪,从3万元至百万元不等,最少的数字也要比韩国人的工资高出一半。 “我当时和那些退役的选手谈工资,说了这个价格,他们都觉得很惊讶。”刘星说。

“韩国现在最大的危机就是,一旦他们了解了这个市场,韩国电子竞技圈可能会有一次大的动荡。”刘星说,这是已经在发生的事情。韩国职业电竞协会刚刚宣布,允许韩国《英雄联盟》选手开通个人线上直播。

在韩国,电子竞技及其相关产业链的价值甚至超过汽车,一度成为GDP第三大支柱。韩国政府大力扶持电竞产业,前总统卢武铉曾担任有“电子竞技奥运会”之称的WCG赛事的名誉主席,并请韩国《星际争霸》选手到青瓦台一对一比拼。

《电 子竞技》主编周奕说,韩国选手通常不太愿意在直播里“让大家多支持他”,原因是“觉得好丢人”,所谓“支持”其实是让粉丝多点击购买他兜售的商品。“但是 中国选手,那广告做到太牛逼了,就是点点点,第一天直播感觉就是个职业推销员。点我,订阅我,你看就这么点,来,就这么点,点啊,点。这你没办法,在中国 所有东西都是以钱为衡量标准”。

等一个大卫·斯特恩式的人物

电子竞技是获得中国体育总局认可的第99个运动项目。在周奕眼中,电子竞技应该是“体育”,要由独立的第三方机构承办比赛。但近年来,游戏厂商相继崛起,纷 纷自办赛事。今年以前,最知名的比赛WCG由第三方主办,而现在的最大规模、最高奖金比赛都由出品DotA2、《英雄联盟》的游戏厂商Valve和腾讯主 办。

“大家都能赚到钱,但我觉得这不是电子竞技发展的一个方向⋯⋯社会的合力反而越来越小了。”周奕担心,由厂商主导的赛事会其兴也勃,其亡也忽。“这个最大的坏处是什么呢?某一天,当这个游戏不火的时候,它会死得很快。”

“你做《英雄联盟》,DotA2的人骂你是腾讯的狗,做DotA2,《英雄联盟》骂你是刀狗,你已经失去(独立)价值了。”这位电竞业的“老人”,觉得媒体工作越来越没有成就感,甚至怀疑“电子竞技本来是厂商的一个市场活动,我们以前所有做的东西都是一种误会”。

周奕至今清楚地记得自己7年前准确的入行的时间。那时候他期待着“干出一番大事业”,如今的心态则早已不复往日。“先保证自己活下去,就等呗,等到一个‘大卫·斯特恩’。”他解释自己的变化,“这个行业牛逼了,相关媒体就牛逼了。”

大卫·斯特恩是NBA前总裁,这位小个子的犹太律师用30年的时间,将一个仅值4亿美元的美国篮球联盟扩张为总价值190亿美元的世界体育帝国,让NBA老板们赚得盆盈钵满,力捧出体育史上最伟大的运动员之一—“飞人”迈克尔·乔丹。

“这个人当年出现过一次,叫王漫江,(我们)内部觉得他是电竞的希望。”据周奕回忆,2006年,王漫江和他的团队打造的“中国电子竞技职业选手联赛” (Pro Gamer League,下称PGL)风头一时无二,即便与WCG相比也不逊色。第一届PGL《魔兽争霸》项目比赛就创下6天1400万人次的收视纪录,逼近当年的 “超级女声”,2300平方米的比赛现场也被挤得水泄不通,以至于主办方不得不向没有座位的观众发放“挂票”,让他们站到柱子的台阶上观看比赛。另一次 PGL线上转播《星际争霸》比赛,打到晚上11点比赛还没完。解说员放话,10分钟盖一万楼就通宵转播,转眼间观众就盖成一万楼,最后5万人通宵观战。

对 《人物》记者历数这些往日荣光时,王漫江显得非常自豪,“我印象特别深,有gamer把PGL的旗子拿到珠峰上拍照,证明这个品牌受人认可。”这个48岁 的男人曾经在耐克中国、大连实德和北京国安任职,拥有英国利物浦大学足球产业和市场营销的双硕士学位。他8年前的产业布局即使今天来看也显得超前:打造一 个完备的电子竞技顶级联赛,出业界最高的奖金,召唤魔兽和星际项目的世界前8名选手参赛,一年四季鏖战不休;创立一个名为Gamebank的游戏视频网 站,悉数收录所有大赛的游戏视频;营造一个游戏社区,半年时间吸引了10万人注册、产生60万日流量。

2007年,PGL获得了英特尔、Kappa等赞助商的支持,收入约400万元,收支基本平衡。王漫江接下来的打算是收购VS对战平台,合并电竞门户 Replays.net,制作授权衍生品,甚至创立奖金更高的杯赛,他需要筹措两三千万元的资金。同时,PGL的影响力波及欧洲,王漫江的瑞典投资人决定 与欧洲一项电竞联赛合并寻求上市,持反对态度的王漫江勉强同意“试婚”半年。2008年初,因与资方意见不合,身心俱疲的王漫江离开PGL,休息了整整一 年。他去职半年后,水土不服的PGL停办。

在王漫江看来,如果PGL再有多一年的时间,一切便会截然不同,他可以拉到所需的风险投资,合并之事也可得以避免。“这就是资本的力量,这个项目完全是被资本堆起来,又被资本干掉了。”王漫江说。

如今他经营着汽车儿童安全座椅的生意,早已不再过问电竞圈内事,“有一些失落吧,因为你创造的牌子没了,牌子都是我去想的、画的,没了。”他从中学到的一个教训是,永远不为融资出让公司的控股权,“我一定要能控制”。

在接受《人物》记者采访中,裴乐说了足足7次“我不知道该怎么做了”。作为ACE主席,他有责任和意愿去维护整个行业的规则,但却越来越感到力不从心。他承认自己并非那个“大卫·斯特恩”式的人物,“尝试过了,没有那么坚强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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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乐,WE俱乐部经理,最近负能量满满,他说:“我到最后可能是最没有人情味的这个人。”

“想 走的那个选手也恨我,之前可能只牵扯到一两万或者三五万的费用,现在动辄到一两百万,我自己也不想去承担这个。这个价钱是越来越高。我想我操我如果是这个 (选手),我杀人的心都有了吧。”裴乐说,自己“负能量满满”,“选手就会在底下说,就这傻逼ACE在,如果没有的话我能多赚很多钱对吧。”

这不是裴乐第一次目睹金钱的冲击,早在《魔兽争霸》风靡的时代,WE俱乐部曾培养过大批韩国选手,其中许多人夺得过世界冠军。但在2007年这一游戏的巅峰期,他们悉数被挖走,有人拿到过百万年薪。不过半年后,泡沫就破灭了。

这 一次,他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看走眼。也许,中国电子竞技不存在泡沫?“现在已经四五年了,还是在涨。去年我们还在探讨签一个人,5万、10万,我今年坐这 儿,居然有人可以100万、200万,甚至我自己有一个好的选手,我都愿意一两百万签下来,就说明我必须去适应这个东西,说明是我错了。”

裴 乐是中国第一批电竞玩家,见证了中国电竞业的诞生和壮大,用他的话说,“我做的时候就没有(电竞)行业。”2000年,他在西安开赴杭州的火车上站了28 个小时,打一场冠军奖品是两千块显卡的比赛,最后没能拿到名次,靠家里救济才得以返程。后来他创立了WE电子竞技俱乐部,培养出了魏汉冬等多个世界冠军。

裴 乐饶有趣味地回想当年“从苦过来”的氛围,说起一个细节中彰显的人们内心的微妙变化。2003年夏天,WE俱乐部的魔兽选手苏昊想要参加比赛,拿不出30 元报名费,裴乐冒雨把钱送去。最后苏昊拿到了全国冠军,他们横捧着那块写着“WCG中国区总决赛冠军 奖金30000元”的巨大纸牌,舍不得丢,从奥体中心走到北京西站,再坐火车返回西安。一路上不断有人问,这是什么?他们自豪地说,是电子竞技。路人啧啧 称奇,说没想到打游戏还能赚到钱。

(文中刘星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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