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的心不曾柔软22
回家后两点多了,肖丽明显在装睡,我简单洗了洗,悄无声息地钻进被窝。她在我背后动了动,忽然伸手抱住了我。我有点烦,推开,她又伸过来,再推开,力气大了些,她一下哭了。我在外面跑了一天,又累又乏,也懒得管,听着她低低的啜泣声,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最多过了几分钟,她啪地开灯,我一下睁开了眼,看见她满脸是泪,嘴里还在跟我道歉:“对不起,你原谅我,原谅我……”我皱起眉,说大半夜的,还让不让人睡了?她乖巧地收声,眼中的热泪还在刷刷地流,我看着也有点难受,从床头抽了两张纸巾,她不接,呜咽着问我:“是不是他?”我心里一动,想这事有点古怪,说你怎么知道是他,你们还有联系?她小声回答:“你刚走他就来找我,说……说……”我冷笑一声,说他对你这么好,你怎么不跟他走?反正本子在他手里,有多少钱都是你们的。肖丽的眼泪又开始淌:“老魏,求求你,别……,我……呜呜……我不会再对不起你!”
陈杰这小王八蛋真是个贼骨头,知道我要做节目,一早就在对面的茶馆里守着,我一走他就上楼骚扰肖丽。肖丽说没让他进门,只在门口聊了两句,还说他要把这事干到底,反正他连工作都没有,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我想象着他们俩见面的情景,突然插嘴问了一句:“他没说要带你一起走?”肖丽点点头又摇摇头:“他跟我道歉,说后悔对我动手,还说……,不过我不会跟他走,我……我要跟你在一起!”我急得口不择言,说你他妈笨蛋,答应他多好,让我把人抓住,不就全解决了吗?她嗫嚅:“我想过,可是……可是我怕你打不过他,他练过武……”我气笑了,说练他妈的六,我还用亲自出手?她这才省悟过来,吐了吐舌头,说哎呀,我就是糊涂,早知道……我说你留他电话了没有,陈杰原来的手机号停机了,一直联系不上。肖丽说我要了,他不给我。我叹口气,心想大好的机会,就被小贱人这么放过了。躺倒要睡,又被她抱得紧紧的,小声告诉我:“你小心点,他挺阴的。”我一愣,她贴在我耳边说:“陈杰说了,不怕你厉害,他身边也有高人。”
我握握她的手,被那颗假钻石硬硬地戳了一下,心里一热,像有什么东西轻轻爬过。我知道肖丽这番话不尽不实,第一是他们见面的场景,不可能只是“在门口聊了两句”,要么不开门,开了门就没有不进的道理,弄不好两人借我的床把孩子都生下了,我他妈蒙在鼓里呢;第二就是那个孩子,肖丽肯定承认其爹了,否则陈杰没必要道歉。想到这里牙根直发痒,想这小贱货,当我面装得千柔百顺,背过身去还不知道怎么说我呢。这念头让我冷冷一抖,想这一切,会不会是个大圈套?陈杰说的高人又是谁?会不会是这两个贱人串通好了,一个在内,一个在外,一个装真情,一个演冷酷,非把我搞垮不可?这样肖丽就太高了,我输得心服口服,这手腕计谋,当总统都够了,别说小小一个我了。不过看起来又不像,难道那么多眼泪、那么多倾诉、那么多浅唱低回,全他妈假的?
第二天直睡到下午,赵娜娜的电话把我吵醒了,说胡主任这周末在他的别墅举办家宴,请了两位大法官,你去不去?这是大场合,不能不去,给老胡捧场倒是其次,结交大人物才是真的,说起来我也不算小律师了,可远远不够大牌,生平还没接过上5000万的案子呢,人家老胡也是提携我。律师这行当就是这样,认识的法官越大,案子的标的就越高。业内有个说法:十万书记员,百万审判员,千万副庭长,亿万副院长——几十万的案子,找书记员就能解决;过了1亿,就必须拜副院长的门。胡操性经手大案无数,手面也是惊人,他不爱麻将,只爱扎金花,3张牌比大小,号称“一翻定生死”。去年他办过一次家宴,请了中院的某人,一夜销魂豪赌,光佣人的小费就有1万多,事后轻描淡写地告诉我:“昨天手气不顺,送了70多万。”吓得我五脏乱颤,不过这70万没有白花,胡某人毕竟大牌,只要写个条子,中院叱咤立办。
肖丽就在跟前,不敢乱说乱动,我问了时间地点,跟赵娜娜说当然要去,一定多带现金。她说那我坐你的车好了,5点钟你来接我。我说老胡真看得起你,那晚上端茶倒水都是好差事。她咯咯一笑,突然问我:“你那个同学,姓曾的,怎么那样啊?”我说他怎么了,赵娜娜愤世嫉俗:“不就是睡觉嘛,操,跟人大谈爱情!”我放声大笑,肖丽一下凑了过来,贴着我的脸问赵娜娜:“说什么呢,逗我们老魏这么开心?”这明显是在吃醋,我赶紧挂了电话。
刚到所里,看见周卫东与刘亚男交头接耳地密谈,心中一堵,把周卫东叫进来,先夸他,说这几份法律意见书不错,意见到位,就是格式上有点小毛病。他点头受教,我接着警告他:“你呀,功底不错,人也机灵,以后前途无量。可别学小刘那样,翅膀还没硬呢,就敢挖师父墙角。”他大骇:“不会吧?她看着可挺……”我说看着老实,其实厉害着呢,人家一个案子就能赚上千万!周卫东目瞪口呆。
这是为官要诀,当领导的人人精通此道:不发动群众斗群众,自己的屁股就坐不稳。只要手下有两个以上的兵,我就会想方设法让他们掐。事情很明显:兵太团结了对官不利,窝里斗就好得多,人人听话,个个服帖,都拿你当老大。办法十分简单:在甲面前说乙厉害,在乙面前夸甲能干,嫉妒之心人皆有之,说多了他们就会彼此相扑。不过刘亚男命不久矣,我跟老丁约了7天的期限,借口是她的例假,其实是要收回那1万块,债务一清就下毒手。
正聊着,刘亚男敲敲门,说外面有个顾女士找您,我探头一看,原来是潘志明前妻,赶紧把周卫东支出去,顾菲倒爽快:“老潘调后勤了,你知道吧?”我大为诧异:“什么时候的事?”她淡淡一笑:“还没发文,不过事情已经定了,我知道。”我一下难过起来,想老潘啊老潘,何以潦倒至此?说实话,我们这些人的法学功底都不如他,从大一开始,这人就不断地写论文:《论宣告失踪与宣告死亡》、《论布雷顿森林体系》、《论死刑》、《乱伦之为罪》……我至今还记得他1990年在宿舍的那番演讲:“法律维护什么?4个字:公序良俗!公序良俗是什么?两个字:人伦!乱伦是什么?各位,两个字:禽兽!禽兽而不理,谈什么公序良俗、公平正义?各国都有乱伦罪,为什么唯独中国乱伦不称罪?……”
那年他21岁,心系公序良俗,舌辩人伦禽兽,壮志滔滔,热血横流,下可对河岳,上可照日星。现在他37岁,离了婚,贬了职,老婆还要跟他打官司。这就是人生,站在岸上心爱水,渡河之后心如灰,潘志明一生精研法律,可是这辈子恐怕用不上了。
顾菲约我周末去郊外骑马,我只有推了,说这周末事情太多,我们改天好不好?她托我的事已经办妥,给她介绍了昭阳所的元臻成,代理合同已经签了,下周立案,估计又是老潘心头的一根刺。这案子基本是义务,元臻成前两年跟老胡跑过几个案子,能办事,也好说话,律师费按离婚案收,不过几千块。她把胸累累地堆在桌子上,说事情太多,哼,忙着跟年轻姑娘约会吧?这话的意思就深了,我见竿就爬,说年轻姑娘只有皮相,没有内涵,就像婚纱,看了就想穿,上身又不舒服,穿一次就得挂起来;成熟女性内外双修,惯会风情,就像内衣,天天穿年年穿,怎么穿怎么贴肉。这话堪称妙论,她掩口胡卢而笑,秋波抛洒,眼神横空,个个妩媚宛转,眼眼肥而不腻,有人为之汗下,有人为之腿软,有人为之痛不欲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