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打眼-平安大街爆笑故事之二
文中所谈的“酱色釉”,是指一种以铁为着色剂的石灰釉,其釉色介于青釉与黑釉之间,根据含铁量及烧造时的环境、温度等不同,呈现出浓淡有别,深浅不一的变化。酱色釉陶瓷始见于西周时期,称“酱色原始瓷”,盛行于东汉,是为酱色釉瓷的前身。辽金时期,我国的北方地区较为广泛地使用酱色釉,尤其是民间的窑口,产品丰富多彩。 另外,切记圣人的教诲:“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不要做问道于盲的蠢事,这在文玩鉴赏方面尤为重要
到北京的平安大街去淘换瓷片儿,长学问、增见识,陶冶情怀、愉悦身心,念历史之悠悠、感吾辈之匆匆,真乃一大快事也。何况这些个瓷片儿多少也值点“银子”,而且可能是越存越值钱。有人甚至把它们当成了“原始股”,说过上个十来年,就能用这些“散金碎银”买房子置地了。
于是人们趋之若鹜、扶老携幼地赶奔平安大街的建设工地,所获瓷片筐载篓集。爱好陶瓷的人自不必说了,屁嘛不懂的主儿也来跟着起哄架秧子,晚上宁可不出去唱卡拉OK了,都要抽时间到这里逛上一遭。谁都知道,这里已经形成了那个时期北京城里一个不大不小的“文化现象”。
但是无论如何,从来没有听说在平安大街的工地里挖出来过“整东西”,反正我周围的人没得着过。大家就猜测,这么大、这么长的工地,难道就真的没有挖出过整器?一定会有的,只是我们没机会赶上,一定是都在民工的手里,没错!好东西他们都留给了自己,把个烂瓷片儿都卖给咱们啦。这叫教会了徒弟饿死师傅,哼——这帮臭小子!……还真有人为此感到义愤填膺。
先别忙着怨天尤人,就在大家议论的话音未落,我们这帮“瓷友”里有一位特不起眼儿的人的那个特别活泛的老婆,则爆出了冷门儿,突然有一天她意外获宝,竟从民工的手里头买出来了只整器。可了不得!一石激起千层浪,大家都有那么点儿接受不了这个“残酷”的事实。
那天的晚上,我接到了“特不起眼儿”的人——老谭的电话。电话里的老谭异常激动,声音颤抖。
“哥们儿啊,你赶紧到我这儿来一趟,出了大事啦!你嫂子今天下班的时候,在宽街附近的工地上,从民工手里淘到了宝贝——完整无缺!”老谭如是说。
我饭都没来得及吃,就赶到了老谭的家。
老谭家里有一个不大的客厅,客厅当中摆着一张桌子,桌子的上方是一盏可以推拉的麻将灯。现在这灯已经被拉得没法再低了,为的是能获得最好的光线。桌子的四周围满了人,看不见脑袋,只是撅着一圈儿屁股,高的低的、燕瘦环肥,互相还挤来挤去,各不相让。是什么宝贝?招得大家伙在此磕头碰脑挤着看,挤得连屁都放不出来!
亏得我人瘦,分开左右屁股,方才从缝隙中间挤了进去。
只见那桌子上铺着块崭新的毛巾,毛巾上端放着一只酱褐色的四系小罐子,完完整整,令人诧异。所谓“四系”是指这个小罐子的口沿上有四个圈孔,系上绳子就可以很方便地提拉起来,这物件应该是个日常用品,看着有点儿眼熟,可怎么也想不起来。于是就从秦汉魏晋南北朝开始想起,一直想到了唐宋元明清,可还是认不出来。
张三拿起来说:“甭问,这是典型的唐代器物!北京这一带在唐朝的时候叫幽州,属燕云十六州之一。你们好好看这上边的釉色——唐酱釉!”递给了李四。
李四道:“不对,这可不是唐代的东西。唐代的陶瓷是半截釉,下边露胎,你们看,这个小罐子是整釉,它应该是辽金时期的玩意儿。”递给了王五。
王五打着手电筒上下观瞧,那物件儿都快贴到鼻子尖了,然后惊讶地说:“这上边满是开片耶,细碎如牛毛,这可是非常少见的‘牛毛纹’,说它是宋代的也行!”又将此物传给了赵六。
赵六手里拿着个放大镜,俩眼睛睁一只瞄一只,看得十分仔细:“啊——快看啊,开片里全是‘土沁’。凭着我的经验,这东西最晚也得是西汉的。”
……
就在人们莫衷一是的时候,忽然又有了新的发现。有人看出来这只小罐子的肩部隐隐约约地排列着几个字,哇——有铭文题款?!我们的老天爷呀,这玩意儿可是深啦!大家把眼睛睁到了最大的程度,恨不能使出吃奶的劲儿来辨认。由于这字儿出现在器物的肩部,所以只反映出了一半的字迹,但仍很快可以辨出:“北”——“京”——“府”——“?”前三个字儿比较好认,后边的那个字儿实在是辨不清楚了。
出现了这几个字迹,一下子让大家统一了认识。非是五代唐宋,这分明是大明朝的物件儿!因为在古代只有明朝初期咱们这地方叫过“北京”,于是人们就谈论起“燕王扫北”,最后朱棣定鼎北京城的那段令人荡气回肠、波澜壮阔的历史。
虽然非唐非宋,是个明代的玩意儿也不错,只是老谭有那么一点点惋惜:“哎!要真是唐代的该多好呀?那我可就‘抄’上啦!得嘞——明代就明代吧,我们两口子也算是为收藏平安大街出土的‘整器’开了先河。”
在旁边一直没有言语的老李,这会儿发话了。别看他前一段时间被假“釉里红”瓷片儿给打了眼,可辨认字迹不含糊,因为他的确是个颇有些名望的书法家。就在大伙儿上下五千年胡侃的时候,人家老李却一直在默默无闻地认字儿。
“你们看,这个‘府’字后面的是什么?”老李问大家。
“好像有一个撇儿,这撇儿的下边好像还有几个点儿。再往下……认不出来了。”人们极尽辨认之能事,还是没有认出来。
老李却大声宣布:“我认出来啦!你们看好喽,尤其是老谭两口子,站直了——别趴下!这四个字是‘北’——‘京’——‘腐’——‘乳’!”
啊!不会吧?鉴赏了半天,八方英雄们唇枪舌箭、各抒己见,就差急得把屎给拉裤兜子里了,原来这个破玩意儿是一只埋入地下没多少年的酱豆腐罐儿。也别说,打一进门我就瞧着它眼熟。也许是太眼熟了,所以没敢认?嗨!这叫个什么混账逻辑。
刹那之间,现场里一片寂静,似能听得见心跳,然后“——哗!”的一声,大火就全都笑喷了,笑得是前仰后合、笑得下巴都要掉了。
笑完了之后,大伙又开始相互挤对、相互指责。
王五笑着问张三:“您不是说此物为唐代的吗?也没准儿,唐代的人喝粥的时候也喜欢就酱豆腐。”
张三骂王五:“你还说这是宋朝的呢!这叫五十步笑百步……”
最后大家伙儿把目光都集中在了老谭夫妇的身上。
要说最冤的那个人,就属老谭他媳妇了——我们这位可敬的大嫂呀,可真能活活的乐死人!
自打老谭没完没了地往家里倒腾瓷片儿,他们家可就乱套了。开始这大嫂可是一百八十个不乐意,说这些破瓷片儿脏了吧唧,是往家里招倒霉。老谭一用水管子冲洗瓷片儿她就骂,骂老谭是败家子儿外加神经病。说为了洗这些碎瓷烂瓦的,浪费了多少水不说,他们家爷们儿的手上,都给扎成“花瓜”了。屋子里边除了睡觉的双人床之外,到处都是瓷片儿,已经快没地方下脚啦!
嫂子说:“老谭,你要是以后再往咱们家里拿瓷片儿,我就把它们都给堆在床上,然后我回娘家。你要是不嫌扎得慌就在床上睡,嫌扎你就到平安大街的工地里睡去!”
然而,嫂子的“最后通牒”才下达了不久,她自己却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不知道她是上下班的时候,总要路过平安大街的工地,被那种热火朝天的淘宝现象给感染了,还是有人偷着跟她说什么了,反正她从此认定这些瓷片儿都是好东西,是一种积累财富的形式,于是才就有了这么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儿。
嫂子这人哪儿都好,就是有一点点儿的抠门儿,特别会过日子,平时花钱手也比较紧。所以老谭刚开始从工地买瓷片儿的时候,大多是偷着买的,但是纸里包不住火,东窗事发之后,两口子没少打架,幸亏这些瓷片儿的“价值趋向”改变了嫂子的“理财趋向”,要不然,他们俩虽不敢说真会为此离婚,但看那阵势,分居是在所难免。
据说刚开始,嫂子只是走道儿低着头,逮哪儿捡哪儿,可她又不认识哪些是老瓷片,哪些是新垃圾,于是就捡到什么是什么,先拿回家再说。有一次,这位姑奶奶竟然捡回来半个烟灰缸,说可能是古玩吧?被老谭从窗户给摔了出去。
老谭警告她说:“少掺和我们爷们儿的事,你又不懂得考古学,瞎捡什么?明儿个非得捡回来一只夜壶不可……”
嫂子很是气不忿儿,心想:捡不着好瓷片儿我可以买呀,等我买来几件好东西来,让你们这些不知道天高地厚的爷们儿也瞧瞧,老娘咱一样的有眼力,这叫巾帼不让须眉!
于是,平常一分钱掰成两半儿花的她,一咬牙一跺脚,就买回来了这么个“珍贵”的、让大家恨不能从原始社会一路数过来的——酱豆腐罐儿……
有人问:“闹了半天了,还没敢问嫂子,您这个放佐料的容器,是花了多少钱买回来的?”
“五百!”嫂子几乎带着哭腔儿说。
老谭则苦笑道:“嘿嘿——五百!您瞧这是个多好的数目字儿呀。把它给拆开了,我们家里就是他妈的俩二百五!”
大家伙又是狂笑不止,有人已经蹲在地上起不来了。
人家偷驴我拔橛子,一边擦着笑出来的眼泪我一边说:“嫂子呀,您可是真有两下子,真舍得花钱呀。请我们吃饭的时候,从来没见着你们俩这么大方过。今儿个您买回来的这件宝贝,别说这么一只空罐儿,就是往里边塞满了酱豆腐——而且都是王致和亲手制作的,好像也值不了五百吧?”
我想:就让大家尽情地笑吧,反正是笑死活人不偿命。可没料到我的这席话,却把嫂子给惹翻儿了,她耍着一把大笤帚,将我们全都给“扫”出了他们家的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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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中所谈的“酱色釉”,是指一种以铁为着色剂的石灰釉,其釉色介于青釉与黑釉之间,根据含铁量及烧造时的环境、温度等不同,呈现出浓淡有别,深浅不一的变化。酱色釉陶瓷始见于西周时期,称“酱色原始瓷”,盛行于东汉,是为酱色釉瓷的前身。辽金时期,我国的北方地区较为广泛地使用酱色釉,尤其是民间的窑口,产品丰富多彩。
另外,切记圣人的教诲:“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不要做问道于盲的蠢事,这在文玩鉴赏方面尤为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