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鹏程 儒学今天有什么用
一、儒家有用還是沒用?
儒学在我们今天的生活中到底有什么用?我们问这个问题,其實已經很久了。因为传统上大家都说“通经致用”“經世濟民”,读书就是为了运用到现实社会上去。但是儒学在当代,恰好即以它的实用功能备受質疑。
各位想必知道,从十七八世纪以来,《论语》等在西方流传已很广了。但西方人以西方哲学来对比《论语》《孟子》等儒家经典时,往往觉得意趣不高。認為孔子只不过是讲了些道德格言的世故老人,并没有太多抽象性的、概念性的思辨表达,所以会觉得儒家只是一种世俗层面的道德传播者。
因此,西方对老子《道德经》的关注程度远高于《论语》。国内受过西方哲学训练的人,也往往觉得儒家的东西太过平实,跟现实社会的关系又太过紧密了。儒家甚至于被贴上了实用主义的标签,认为中国正因为受儒家的影响太大,所以凡事都有实用主义倾向。而又因有实用主义倾向,故我们缺乏抽象的玄思,也缺乏超越性的宗教嚮往,更缺乏“为学问而学问”这样一种思辨性的传统。說這類話的人很多,我相信各位也听到過。
但是,儒学又常面临到另外一种指责,说儒家的想法恰好是不切实际的。《史记》就讲孟子被当时人批评說他“迂远不近事情”。似乎儒家的想法太过理想化了,動不動就讲三代、讲诗书、先王之道,跟我们实际的人生社会是有距离的。
正因为这样,所以儒家又常被定位为“理想主义”。理想主义者讲的那一套,在现实世界难以实践。
孔子说的几句感叹话,常被拿来证明儒家確實就只是道德理想主义者。如孔子说“道之不行,已知之矣”,或“知其不可为而为之”。孔子的志業,事实上是不可为的,在现实世界上,这种理想不可能落实,也没有落实,只代表一个理想。在我们现实的污浊世界,人人都像禽兽一样,以本能跟贪欲在过日子。社会无非如此。儒家呢,它提供了一种理想,让我们可以嚮往,也可以借着这个来提振自己,但是终究儒家的理想很难真正落实下来。
这两种南辕北辙的想法的评论,都很有意思,各自表达了两种对儒家的看法。一种觉得儒家太实用了,另一种觉得儒家根本就不实用,根本没法落实,只是一种理想。
有很多人,例如梁启超在讲儒家时,就认为儒家学说基本上即是一套政治哲学。换句话说,他是从实用的角度去看的。当代新儒家呢,又傾向把孔子定位为道德的理想主义者,从理想性这一面来闡述儒家。
在传统上,孔子孟子或后来宋明理学遭遇到批评,也與此有關。清朝初年不是有很多人批评宋明理学家“平时袖手谈心性,临危一死报君王”嗎?認為理學家对现实社会的衰乱、国家的危机都没办法,提不出具体措施,无非把道德性提高了,最后殉国,最多只能如此,保持一种气节。所以當時很多学者批评宋明理学不具实用性,所强调学问應是“实学”,是有实际社会功能的,最典型的就是颜习斋这类人。后来还有乾嘉“朴学”。朴,就是质朴,認為確實的知識考證比较实际,整天讲天道性命,华而不实,没用!这是兩種种“实学”,一主张落實於社會現實,一主張實際於知識。这些思潮都是用来对治儒家的不具实用性。
可見儒家到底是实用主义还是理想主义,本来就争论很大,我剛剛的簡述,已然概括甚多,實際的爭議還遠不止於此。
二、儒家有用,但不適用於現代
那么我们现在該怎么看这个问题呢?
儒家確實是強調有实用性的,例如說通经致用,或强调“百姓日用而不自知”,說这套学问可以落实在老百姓的日常生活裡去。传统儒家總是不断这样在讲。
但是儒家的实用性,若跟墨家比,那又远远不如了。墨家恐怕是中国最强调实用性的。墨家反对儒家讲礼乐,为什么呢?墨子不是写過《非乐篇》嗎?他认为儒家讲的礼乐文化都是不实在、不必要的。例如我们要买张桌子,重点是桌子要能负载物品,达成桌子的功能。所以桌子最重要的是它的材质,实不实用,而不是造型、色彩、雕刻等等。所以他要“非乐”。乐,是泛指所有礼乐、文采、文饰。如果用儒家的术语来讲,墨家這就叫做“质而不文”,他只要“质”,质朴、实用这一部分,而不要那个“文”。儒家恰好不然,儒家是强调“文”的,要“文质彬彬”,既要质也要文。所以从实用的角度来讲,儒家不像墨子那么极端。
纯粹讲理想性的话,儒家又不如道家,道家恐怕更有理想性格。荀子曾经批评庄子说庄子很好,但是“蔽于天而不知人”。庄子的关注点在于天,在于超越性,要超越現时現世,所以一上來就讲《逍遥游》,大鹏鸟飞起来了,往下看,你这些在地面上的小麻雀跳来跳去,境界跟我根本不一样。他从人界到了天界。所以由他看,我们这个人世上的纷争、意见上的是非,都应该《齐物论》。顯然他更具有现实的超离感。老子也是如此,要不就讲上古的纯朴世界,要不就讲什么小国寡民。这对于当前的时代均是批判的、带否定性的。他当然也要治理这个时代,但更要回归到一个更理想的时代去。
如果我们以光谱来看,这两家可看成是左右两端,儒家則是“叩其两端而得其中”,综摄两端、中和为用。也就是說:他有理想性,但也有实践性格。所以儒家才会不断强调其学问不是空谈。
实践性,是儒家学问中非常重要的特点。用馬克思的話來說,就是:它不只描述世界,更要改造世界。这是对儒家性格的基本认定。
不過,近代对儒学的这种實踐性或用世性,卻还有两种批评。
第一种是说儒家是希望对现实世界产生作用,但是儒家在中国历史上,他最大的影响跟作用在哪里?在政治领域!然而近代人认为:中国的封建专制这么久长、这么巩固,正是因为儒家作了它的帮凶,或者作为君主专制的工具。近代这种批评我相信各位也非常熟悉。
第二种批是说孔子这一套讲法固然希望能作用于当下、作用于社会,但是产生这套想法的基础以及它的社会,实际上乃是个小农经济的社会。这个在小农经济社会中产生的思想,能对应于現在这样的社会嗎?他那样的社会已经过去了,跟我们现在社会完全是两回事;他的思想也因为如此,所以不可能切合于当代。
这两种批评都挺有趣。怎么说呢?第一,在近代,我们受西方的影响,使用一个西方的评论的模型,从孟德斯鸠、黑格尔以来,不斷地說“自由的欧洲、专制的亚洲”。說來說去,說得跟真的一樣。可是这样一个专制东方的判断,事实上是经不起检验的,因为他们从气候、从地域、从人种等等各种角度,“立理以限事”地談問題。自由跟奴役的对比是已然划定的,欧洲是自由的、亚洲是被奴役的,然后再去填空,找很多很多理由塞进去。而所找的理由大部分出于误解,如说中国过去君主统治底下老百姓没有财产权、没有人身自由,君主完全凭他一己的权力来决定老百姓的生死、决定他的财产的归属等等,这些都是荒谬的。但是我们中国人长期以来都在这个框架中理解自己,所以我们常常也就说自己是君主專制,說儒家教我们“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有一位前辈就当面跟我讲过,说:我们今天怎么提倡传统儒学呢ㄥ传统儒学是讲这样一套的,这还了得?我問:儒家谁這樣讲啦?恐怕法家都没有讲过这样的话呢!諸如此類,我们總是把传统用恶意的解释的方式去满足这个论述模型。
再说儒家做了君主专制工具的問題。各位想想,若儒家是做为君主专制的工具,那么它在汉代就不应该提倡禅让,对不对?在宋代,它就不该講學。這樣,它在宋朝它就不会被政府打压,被批评为“伪学”。明朝曾经四次毁书院,不准儒者办书院,为什么?到清朝,更要兴文字狱呢!明朝朱元璋当了皇帝,说,你们这些儒者都说考试須考儒家之學,要读《四书》;《四书》到底讲什么?拿来给我看看。一看之後大惊,说:什么?孟子居然说“民为贵,君为轻,社稷次之”,又说國君若不把老百姓当人,老百姓也會把他当寇仇!這都是他不能忍受的。可見儒学不但不是君主专制统治的工具,而且儒家用它的学说主導了整个中国的过去的政治体系,提供了许多的监督机制。如果我们有更多的时间来做政治学的讨论,当然對此還可以做更多的梳理。不过简单说,近代我们把儒家的作用主要看在政治层面,卻看不清其真正作用,又忘记了儒家在其它领域里产的作用跟影响,这些都是非常大的缺失。
另外,刚刚讲到,許多人說儒學是小农经济底下的产物,已经不适用于现代了。这个讲法看起来好像很鋒利,实际上最可笑。为什么?因为如果这个讲法讲得通,那么所有一切古代的思想、外國的思想,都不需要看了。你现在还要谈柏拉图吗?还要谈亚里士多德吗?那都是希腊城邦社会的产物啊,我们今天为什么要读呢?我们也不需要读洛克,不需要读笛卡儿,不需要读康德、黑格尔、馬克思等等等了。他们的时代跟我们现在都不一样啦,为什么還要读呢?所以这个讲法不是只用在否定儒家上。如果它说得通,那我们所有書都不用读了,如此,荒謬孰甚!
第二,从发生学的角度来看,一种思想发生在某种社会,所以它不适用于另外一个社会。那麼我请问你:思想不是会传播吗?思想跨越它的原生地域、原生社会,传播到另一个地区去,在思想史上是最常见不过的。欧洲罗马人相信基督教,难道基督教是發源於罗马的吗?它是在希伯来地区出现的啊,但它传到欧洲去,影响到现在这么大;後來又到了美国,也影响那么大。时代、社会、地域都变了,为什么能够传播且生根發芽呢?才是思想可見思想跨越原生社會,能史的常态嘛!現代人讲如此荒谬理论,还觉得振振有辞,说儒家发生于小农经济时代,所以不适用于现代社会了。我真替他感到難為情!若持此观点,这个人天下任何书也都不用读了。
不過这个讲法在过去讲是其社会现实的。过去曾经有一段时间,只承认人有社会性跟阶级性,不承认有普遍的人性。所以讲思想时,也不承认思想有普遍、永恒的价值,思想只能有历史性,没有永恒性。在讨论问题时,又经常采取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的这个想法,用简单庸俗的马克思理論来论事,所以才会这麼看。所以那是時代之限,而这个问题现在要辩驳它,已经非常容易了。
再者,这个问题,在近代,大家之所以會相信,是因为混杂着另一个问题。什么问题呢?就是传统跟现代的纠葛。
近人认为中国传统文化,是发生于小农经济的社会、君主专制的体制;到今天,我们要走向现代,它不但已不适用,恰好還是我们要打倒的对象。我们就应该打破这些封建的礼法、專制的政體等等,才能走入现代。所以儒家跟现代社会的关系,即在于我们不要让儒家在社会中继续起作用,这样我们才能现代化。
我们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是这种想法。但到了20世纪60年代以後,国际上开始慢慢有些调整。因为原先这样一个思考模型,其实不是在讨论中国问题中出现的,乃是西方人在讨论他们自己的社会变迁。“传统跟现代”云云,是指欧洲工业革命以前跟工业革命以后的社会。我们把这个讨论方式拿过来,用在东方西方的比较上。把西方近代工业革命以后的这些特征,讲成是西方的本質。忘了西方也有上古中古,有宗教時代;講得好似欧洲从来就是民主的、从来就是理性的、从来就是法治的、从来就是政教分离的。中国呢?儒家代表了中國向來就是神权跟政权结合,政教合一;社會又一直是以封建礼法來統治。忘了原先封建是讲欧洲的封建,而不是中国概念下的封建。以致於好像只有中国是传统的,西方則代表现代。所以中国要走向西方現代,或者用西方来改造中国。
三、儒家對現代資本主義社會之用
但是,20世纪60年代以后,西方本身就调整了这个论式。
它也不是针对中西的调整,而是调整他们自己在解释现代西方跟他们中世纪的关系。过去的解释,都是反中世纪的,把中世纪形容為黑暗社会,强调要“走出中世纪”。为什么?因为中世纪愚昧、黑暗、教会掌权。启蒙运动那著名的號召,叫做“解除上帝魔咒”,就这个意思。人好像被上帝下了蛊或催了眠,猶如童话故事中公主被巫婆下了咒语昏睡了,王子亲吻她才能醒过来。整个欧洲也是这样,被上帝催眠了,昏昏沉沉跟着教会跑,只晓得崇拜上帝。启蒙运动之后,人才張开自己的眼睛,用自己的理性去思考,這才重新看到世界。所以黑暗的中世纪,理性开展出来的现代社会,兩者正相對立。过去西方的歷史解释模型基本是这样。
但大家慢慢就发现,现代西方的很多的東西,包括科学的创造,如牛顿三大定律,是因破除宗教迷信以後才出现的吗?不是的。因为牛顿本身就是非常坚定的有上帝信仰的人,他发现这些定律,乃是要寻找上帝创造这个宇宙的规则。这一类的新解释是在说明什么呢?说明现代跟传统之间也不是断裂的、逆反的、革命的关系,其间有很复杂的连续性。
大概50年代以后,西方开始有这样想法。我们的学者也开始运用这種想法來处理中国的传统與现代之关系,说传统很多看起来新的变革,实际上仍有传统的脉络。
到70年代,这讲法又更强化了。因為现代资本主义社会的发展,其實有中世纪以来的思想渊源。著名的韦伯的论述,即是說資本主義有其基督新教的精神脈絡。
換言之,传统不但不是要被打倒的东西,传统跟现代之间还藕断丝连,有非常复杂的关联。此外,传统还是造成现代、现代之所以如此的一个内在的根本,这样一套讲法。这个论述更进一步,更强的就是讲:传统不但是“现代之所以为现代”的根据,而且若把这些传统因素更好的发挥了,就可以让我们的现代更为健全。
这就是后来称为东亚儒家经济的論述,说亚洲的经济之所以能够在二次世界大战之後崛起,得益于它的儒家传统與身份,所以儒家文化圈跟亚洲的新经济圈它是合一的。可見传统可以帮助现代,在经济、社会的現代化上有很大的价值。
现在当然纯粹从经济上讨论传统文化價值的人不那么多了,但最近这些年我们开始又谈“普世价值”啦。認為儒学不是只有历史性,不是只局限于中国或中国古代。它在那时候产生過作用,可實際上它对所有社会的人、全世界的人都能产生作用,所以儒学有普世价值。
这些讲法都是对“儒学只是一个小农经济时代的产物,它不能作用于现代”的调整。慢慢我们现在可以承认儒学对现代社会确实可以产生若干作用,如经济上的作用,現在已经论述很多了,甚至学界還有人提出“两种资本主义”。說一种是欧洲型的资本主义,其精神是新教伦理;亚洲型的东亚的资本主义,内涵則是儒家文化等等。
我不完全承认他们的讲法有道理的,但这些讲法其实都在解答我们今天的问题。今天的问题是“儒家在这个社会还有什么用?”,在经济领域上,他们其实已做了很多答复。
中国最早在哥伦比亚读书的博士,当时就写了一本《孔门理财学》,从现代经济,就是亚当·史密斯以后的这种经济形态,來解釋儒家可以有什么作用奏此以後,这种讨论可说汗牛充栋,从孔门理财学到80年代蔚然成风的儒家型经济、东亚经济、儒家经济圈、华人经济网络等論述,都在谈这个。
过去大家认为儒学影响最大的是政治领域,所以常追問:现代不走君主政治的路了,儒学还有什么用?現在這些論述,則似乎在說:即使政治領域沒用,在经济领域,儒家還是頂有用的。
各位看哪,儒学的身份頗有变迁:原先我们觉得它是帮凶、是工具、是完全不适合現代的古老陈旧之物。後来改变了,说儒家與我们现实经济体制跟资本主义社会可以高度结合。
事实上,不是儒家本身有变化,而是因为我们社会的需求改变了。
早期我们追求现代化,把现代化认为是对的、好的。只要是跟现代性相矛盾或违背的东西,我们都认为它是错的,所以我们用尽一切可能,设想一切理由来抛弃儒家。这是我们当时的社会需要。
所以在当时,儒家承担了!----儒家最大的功能是什麼?是儒家成了整个社会的泄愤对象。一个人受尽了委屈以后,他需要找一个泄愤的对象。这时候,人通常不會說是因为自己笨、不争气,总是怪東怪西。所以你會發現一個人没办法的时候,老是“怨天、恨地、骂爹娘”。爹娘不好啊,生的时地不好啊,总之不是我的错,我充满了委屈,都是你们害的。我们过去讲儒家,就属于这种,要由儒家來承担我们所有的委屈,做我们的泄愤对象。所以我们找盡了理由来说儒家有这个那个问题。
四、现代社会大顽疾
可是现在卻已倒转了批判的矛头。现代为什么大家会觉得儒家可能越来越好、越來越重要重要?它在经济或其他一些领域,好像可以提供我们很多资粮,帮我们变得更好。主要是因我们的需求变了。经济学是讲供给面和需求面的,儒家供给我们什么东西,我们不见得需要。必須有需求,我们才會去找,才希望儒家提供一些东西给我们。
而我们现在的需求是什么呢?现代化这么久了,自西方工业革命以来已经有几百年的发展,社会的弊端卻越来越明显。中国走这条路也有一百年历史了,由信仰跟口號層面看,當然都說是進步了、文明了。可实际上现代人越來越不快乐了。這才是我们存在的现实。这基本上包含幾點:
一叫做“人心忧苦”。每个人活着都不愉快。一个社会,越现代化,它的大众心理学书刊一定越来越多。为什么?因为社会中人人都心理不正常,沮丧、压力、疏離、空虛、無意義,彌漫我人心頭。北大、清华、北师大,每年都要有好多人跳楼,整個社會的青少年自杀比例則越来越高。大家都非常忙,因为社会这个机制滚动起来,就讓大家忙個不了,生命在其中消耗很多。但是每个人又都没什么成就。这是所有人的感觉啊!各位想想,苏东坡会比我们忙吗?但是我们什么都没做出来。苏东坡、欧阳修他们也做官也做事,当时他们交通工具又不发达,被贬官一下得走好几个月。但他們寫了多少精彩的作品?。我们今天每个人都忙得不得了,然而每个人都没有成就。每个人都觉得压力很大,有很多挫折感,人跟人的沟通又有问题,因为我们每个人都丧失了意义的追求,忙来忙去常常有时不知所为何来,不晓得我们这个人生的意义到底在哪。这个意义的追求常被我们忽略了,或者无暇顾及。
现代社会中,還有个特别可怕、比过去所谓专制社会更恐怖的东西。是什么呢?就是我们的“科层体制”。科层体制,在社会学中一般称为官僚制度。官僚制度過去只在政府中,但现代社会把它弥漫於一切组织,所以学校也是这样一套、醫院也是這樣一套,乃至協會、學會、公司無不如此。这一套组织是“左右分科、上下分层”的,人被塞進一一个位置裡去,屬於單位,且屬於單位中的某個位置。过去除了政府管我之外,人還有很大的空间,现在你是没有的,你被这个空间完全吃掉了,被这个網網住,被组织压迫住。所以人特别苦恼、烦闷,人跟人之间又没有办法沟通。我们所有的精力被这个科层体制剥削光了、压榨光了,工作之於的闲暇已非常之少。所以你不要说在工作中能不能做意义的追求,工作之於你要进行意义的追求都非常地困难呢,这就是现代社会的特征。
第二是“欲望的侵逼”。我们这个资本主义社会的逻辑很特别,它鼓动欲望,刺激消费,然后扩大产出,再让你不断继续消费。我们人生都有些基欲求,如要有工作,要吃饭,要买房,要娶老婆等等。人被这些基本欲求所压迫就已经受不了啦,何况你还越來越多。本来可以骑单车就行了,但现在你還想买个汽车;买了小汽车,隔一阵又想换大车。刚开始有小房子就很樂了,但慢慢又想换大房子。这些欲望不断侵逼你,让你必须不斷追著跑,被压迫得没辦法。現在社会上为什么权、钱横行呢?就是因为它本身即是个欲望的逻辑起的作用。
三是整个社会的败乱。这个社会体制不健全,且在混乱中,一直在“社会转型期”,改来改去,政令、法规都不健全,以致在这裡面大家都在钻空子、找机会。这么多的贪腐的现象为什么会出现?社会体制、制度本身就有很大的问题。而这些又不是我们个人所能改善的。人在这样一个体制中,力量很小,无可奈何,所以更加深了我们的痛苦。
第四是什么呢?就是环境的破坏。工业革命以后的发展,看起来使人增加了很多幸福。科技發達,越来越能够利用自然物资,但实际上對生态的破坏、环境的伤害非常大。青山绿水早就没有了,中國满是雾霾。这些都不用多说了,每个人心知肚明,我们所生存的社会就是这样的,生态问题非常严重。
另外,我们每个人都成了科技的奴隶。本來是使用科技产品作为我们的工具,但我们完全不能离开它,甚至被它所牵制。设想今天若没有电,那我们生活會变成什么样?现在人每天都拿着手机,手机本来是我们的工具,可是如果你忽然间离开了你的手机,你看看,大部分人就都要心慌了,就无所措手足啊!
正因为现代是个这样的社会,所以我们想要改善它时,必然会想要求助于各种非現代的思想。西方人,会重新去想宗教。工业革命、启蒙运动以来,西方人把宗教丢了,或者认为要脱离宗教才能發展;现在卻发现一个纯粹的理性人是非常可悲的,丟失了感性,乃至生命本身。他只有头脑,没有生命,那要怎么样把生命的这种感觉找回来呢?从存在主义以降,基本上都是这个思路。
讨论后工业社会的思想家,如丹尼贝尔这些人,則就会分析资本主义的文化矛盾。而其出路,解救的方法是什么呢?他就重提宗教,认为人要重新跟上帝和解,重新从宗教中再得到内在滋养,否则人会疯掉的。
总之,在後现代情境中,大家对于要怎么解决现代社会所出现的这些问题,有非常多答案。有些思想家强调宗教,像我刚刚介绍的;有些强调生态,呼籲我们跟地球或大自然和解。让生态得以休养生息,不要再继续进行现代性的破坏,並减少工业跟科技的使用,这样才能让生活漸好。
有些思想家則认为,除了反省这些还不够:启蒙运动、工业革命以来,我们已经形成的一种思维方式,我们的生命观是種机械的生命观,把世界想象成机器,人也是跟机器一样。我们工作時就常想象自己是個小螺丝钉,对不对?国家是一个大机器,社会也是大机器。我们用这种机械的方式来思考生命,这是不对的,故应重新调整我们的人生观,回到古代那种有机的生命观,而不是把自己模仿成机械。
还有一些人又吸收了西方哲学中一些旁支的,如一些小的信仰体系,基督教之外的其它信仰,甚至巫術。各位看,包括《哈利波特》以来的这些东西,为什么在最近这些年又流行了?《魔戒》《哈利波特》等这些,巫术已经从过去完全负面的形象改变了,它提供一种新的想象、新的可能、新的思想资源。
同样的,也就在整个大思潮底下,中国传统的佛教、道教、儒家也被大家认为或許可以在这其中找到一些对治、疗癒现代社会疾病的药方。
五、用儒家救治现代疾病
这時,它就會跟当时——20世纪从经济上去解释儒家在社会上它是有用的——解释的方式不一样。
在这个新时代裡,儒家被认为在什么地方可以起作用呢?第一就是天人关系。儒家所提倡的“天人合一”或“天人感应”思想,最能符合當今的生态思潮。
过去我在台灣读书的时候,整个教育界其实跟大陆一样(因为从晚清、五四运动以来就是一条路数发展的嘛)。基本上态度就是讲现代、反对儒家,所以我们在解释儒家时,儒家讲“天人合一”都是被批判的。如说荀子,荀子的《天论篇》经常被拿出来高高举起,特别推崇,为什么呢?因為當時都认为荀子讲的天是个自然天,没有意志,天没想法。不是像《易经》上讲“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那樣,不是的,天就是只是个自然的天。而且荀子被我们解释为是要“戡天役物”的。“戡”是平定的意思,我们要平定天;“役物”就是来役使萬物。戡天役物,意謂對於现实世界自然世界,我们要以人为主,利用起来、開發起來。这种思想,把荀子打扮成一位现代斗士,跟天抗衡,彰显人的意志,我不听你天的这一套!传统儒家大家讲说天命,我们現代則说没什么天命,天不为尧存、不为纣亡,天只是自然的,所以没有什么叫做天命。所以这是一个强化的、畸形的、膨胀的人文思想,只有人没有天了,这是由西方近代那个天人破裂的关系中來的。
整个西方近现代思想,是发生在人跟宗教拉开距离,人跟神決裂的关系中形成的。这样一种思潮产生的结果是什么?就是人天破裂。人不断宣稱人可以代替上帝,可以扮演上帝的那个角色。有创造性,可以出创造出任何东西出来,可以复制人、复制羊啊,可以创生出无数的东西出来。
傳統儒家思想对于西方現代这种人天破裂的关系,恰好可以起一个调节或改善的作用。天跟人是互相配合的,中国人說“观乎天文,以察时变”,“观乎人文,以化成天下”,天文、人文是相结合的。所以人可以“参赞化育”,参与天地的造化。但不是要打倒添、取代天、戡天役物,而是在順天地、和四時中長養萬物,故能與天地同春。我们跟生态的关系,叫做“与天地合其德,与四时合其序”,跟天地、四时能够结合。孟子讲“数罟不入洿池啊,鱼鳖不可胜用也;斧斤以时入山林,材木不可胜用也”,就是教我们不要滥垦、滥伐、滥捕,节制我们人的生活需求,让自然可以得到生命复苏的机会。这類話,儒家讲了很多,天人合一,对现代西方社会,有非常大的治疗作用。
第二就是人的关系。各位都知道,儒家特别强调自律,教人要不斷自反、自省、努力學習。我们看《论语》,一打开就是孔子勸学,接着曾子又讲“吾日三省吾身”。读《论语》,你可以发现它有个《圣经》佛经都没有的现象,是什么呢?以佛祖來說,佛祖会说我错了嗎?佛祖是世尊呢,天下地下唯我独尊哪!他从来就没说過我错了,你读遍佛经也没这个话。那上帝就更不会说我错了,但孔子会!孔子会说我错了,谢谢你告诉我。“大禹闻过则喜”啊,聖人也有过错,但“君子之过,如日月之食”,只要改過就好。所以儒家是十分强调自律、自反的,这个思想在全世界的思想譜系中非常特别。强调“克己”,这“己”就包括了我所的知见、自我意識,要求人在高度自省的精神中去做他的事。
所以你别看孟子讲浩然之气等等,雖千萬人阻擋我也不怕,可是他的第一步是什么?是自反,自反而缩,反省察識後,發現我是对的,这才能“虽千万人吾往矣“;如果自反却发现我不对了,那就要知过,並立刻改正。
故儒家讲的“诚”,基本上不是对别人诚信,而是对自己,所以叫“诚意正心”。骗得了别人骗不了自己,所以要“诚”。儒家讲的良知、正心、诚意,都是对内的。人自我的检查,高于别人对你的判断,这个是儒家的基本看法,事实上这也最符合人的性质。
很多人都会讲:現實世界中大家都昧着良心,誰憑良知做事啊?所以儒家的講法等於空談!其实良知非常简单。你注意看:任何一個人在跟你讲说小话、说别人的坏话、告诉你別人的隱私时,他的表情一定自己就先猥琐起来,壓低声音、遮住臉面,对不对?因為他自己知道這些話本身就是见不得人的。若他觉得自己的話代表正当正義,一定理直气壮,昂然坦然。為什麼?因你自己就有一个良知的判断,這是騙不了人的。
所以儒家说“慎独”,你一个人的时候,面对自己,才是最重要的。对著自己,克己复礼,真誠克服自己的邪念貪慾。這種態度,亦稱為“敬”,是莊敬之敬。凡事要对得起自己的良知,这是儒家的基本原则。
基督教,佛教都是外向型的宗教,你要求解脱,須是求上帝拜阿彌陀佛。儒家不是,儒家一切以自己为主,所以它不是他力型的,它靠自力的,這樣才能形成克己修身的力量。在谈现代人的自处之道時,我觉得这个已经丢失很久的道理,正當重新拿出来讨论。
再說人跟别人的相处。人跟他人相处,近代服膺弱肉强食的原则,弱肉强食,适者生存。但“弱肉强食”是人文世界的原理嗎?它是动物世界的原理呀!动物界都是弱肉强食的,可是人的世界不應这样。
人文世界应该是“鳏、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对于残疾的、力量小的、弱的人,要照顾他、帮助他,这才是人文世界的原理。
儒家所讲仁爱的仁,才是人跟人相处的原则,可用来替代现代社会弱肉强食的原则,與动物原则不同,儒家讲的“人禽之辨”,主要即在辨这个。
各位看动物,抢到一个东西,決不肯让别的动物去吃,或打一架,誰強誰吃。但是我们人就会想:吃這東西該有個秩序,老人先吃、小孩先吃、或復女先吃、或什麼该吃的人吃等等。這個秩序就是禮,禮中又有讓的精神,不是自己搶著獨霸,强调人跟人的关怀、分享、照顧弱小,而不是弱肉强食,你已經弱了我還欺负你。
过去,顾炎武曾经有个著名的论断,说有亡国有亡天下。“亡国”指政权垮了。“亡天下”則是人相食。人剥削人、人欺负人,人吃人,这樣的社会叫做“亡天下”,就是没有文化了,回到禽兽世界。像现在,就是亡天下的时代,不是吗?因为我们都在弱肉强食,不斷教人要做强者、要做成功人士。这是禽兽,不是人啊!
传统儒家强调仁,仁是什么?就是人跟人之间有关怀、有同情,“他人有心,予忖度之”。這樣才能互相协助,互相帮助,人跟人之间才有合作可说。所以用仁爱原则来替换现在这种弱肉强食的原则,是儒家在人人关系上非常重要的一个提醒。
另外就是應該用“礼让的原则”,或叫“礼敬的原则”來取代竞争原则。
现代的教育,从小进学校,老师就教你竞争,越是好学生,越是表示打败了很多人;社會上則認為把别人都打败了,才叫成功人士。这些都是竞争的原则。但儒家谈的不是这个,否則为什么儒家要讲礼呢?
过去我们老是罵儒家“以礼杀人”。礼其实不杀人,是救人的!怎么说?儒家曾言“礼,始诸饮食”。这兒有好吃的,怎么办?照着动物的方法,大家先打一架,赢的人吃?还是照我们人的道理,定个规则,以礼,譬如说老人先吃、体弱人先吃、女人先吃、小孩先吃、還是生病的人先吃等等?这个規矩,才是人文世界的逻辑,这就是礼!請問这礼是杀人的还是救人?何況,這礼還不只是一个形式,它内在表达的是人跟人之间互相的敬重。人对天地的敬重、对事物的敬重,对他人的敬重,这敬,贯串成我们整个文化的内涵,所以不会造成一個无所畏惧的人,什麼都敢做。现代社会基本上就丧失了这個原则,才會人吃人、你爭我奪。这種禽獸競爭原则是要改变的。
另外,儒家還特别强调学习的原则。每個人活下来,都有学的义务、也有学的权利。所以《论语》一开篇就讲学而时习之,《荀子》第一篇也是《劝学篇》,人活着就是要学习。《易经》上说“君子学以聚之,问以辩之,宽以居之,仁以行之”,讲的就是从问學到实践这一贯的过程。而这个学呢,是“君子没世而后已”的,学一辈子。人只要活着,就要学习,生命即是一段学习的历程。
这跟现代社会完全不一样。现代只認为學習是少年阶段的事,学习是有阶段性的,之後就不必再学了。而“学”又是用来干什么的呢?其目的是找到一个职业,故“学”只是个工具,誰也不認為不是学习就是生命本身,不曉得我们生命跟世界的关系、跟知识的关系,是不断吸纳、不断调整自己的一个歷程。
正因重學,所以儒家强调“尊师”,強調师道。“师道”在儒學中特别重要,因为师道还有在政治上的应用。儒家在中国的政治上,曾很成功地把自己变成了皇帝的老师。过去的皇帝都要接受经筵教育。从皇子起,就接受儒學教育洗禮,培养到成了皇帝;皇帝每天早朝,回去後,下午要上课,有老师来教你儒家的一些道理。所以儒者一直扮演这个教导者——老师的角色。
当然,他跟君主关系也一直是紧张的,儒家强调“道尊于势”,“道”——天道、师道,就是儒家之道——道的地位高於现实政治的权位、势力。所以皇帝你是學生,你要聽我的,我教你往正道上走。有些皇帝卻是壞學生,不认同這個關係,老想伸張自己的勢力,把倒壓下來,要由自己來“作之君,作之师”,因此这裡有一定紧张关系。但是儒家强调学习、强调师道、强调道尊於勢的作用,影响還是很大的。在近代的人际关系中,这些都可以是对我们现代社会的调整。
对我们社会,儒家還有什麼可能产生作用的地方呢?其實,儒家在社會組織方面,也有可觀之處,值得注意。
这部分不只在现代有用,在古代也是如此。周漢儒家就強調要整齊風俗、化民成俗。宋明以後,儒家发现把力量花在政治领域,效果有限,所以更著力於化民成俗,让儒学跟一般老百姓的生活结合起来。
这种结合表现在几方面,一是在民间广设书院。书院跟学校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学校是“科举利禄之学”,是国家教育、国家的体制。它的教育内容是什么呢?就是培养人参加国家的科名考试,所以其教学的内涵跟现在中学读书的情况一样,就那幾冊课本,翻来覆去背誦、翻来覆练习答题技巧,最后你考上了,讀的東西也就扔了。这是学校。学校不是讲学问的地方,所以儒家要在各地广设书院。书院是一种民间的教育体系,这个体系教的是刚刚讲的人道,做人应该有的道理。通過學習,让社会真正变成一个人文禮樂的社會,同時也是個学习型的社会,大家都来讲习。
現代学校是圈地養豬型的,把学生圈进来,在裡面餵给你一些教材,你吃饱了出去,賣給市場。书院不是,书院是开放的,不是只教裡面这几个学生,它面对整个社会,所以附近的一般老百姓都可以参加书院的讲会。书院跟书院之间也有互动,故影響及於整个社会。用现代的概念来说,這叫“学习型社会”,实际上当时也即是朝这方向在做的。
第二就是在孝亲跟养老。在家庭跟社区、乡党、社区之间推行孝亲跟养老。就是孝的伦理跟养老的伦理,這在历史上也非常有成果。
第三是建立礼治的社会。社会很多地方不需要官方的统治。各位要知道:中国传统政府的管辖单位最低的只到县这一级,官吏也遠沒現在這麼多,龐大的民间社会,往往靠宗族、行會,还有民间的礼儀,就能自行管理、運作。具體管理法則,則可見諸宗族的族谱、族规,行業的規約,鄉黨的乡约。乡约最有趣。有点类似西方人上教堂,或者半个月一期,或者多久一期,大家聚会到一个约所,读圣人的一些书籍與教訓,互相勸勉一番,互相劝善。清朝都市間還由此發展出各種善堂,相互勸善行善。
这些,今天社会上也慢慢有些恢复的氣象,比如辦书院、興宗族、修族譜、推行社區德化,慢慢让这个污七八糟的社会恢复它原有的善性。
各位都知道儒家是要人“明德”的,要“明明德”,而止于至善,整個社会皆須能明德向善。目前儒家在社会中已经起了一些作用,很多书院、很多地方社区都在朝此努力,希望让这个社会重新恢复生機。
再者,任何社会、任何时代的人,都会碰到的一些东西。什么东西呢?第一是叫“生命礼儀”。我们的生命过程,有出生、成年、结婚、老死,这是每个人都会经历的。儒家面对这些,製定有一套生命礼礼仪。成年有成年礼,冠礼;婚有婚礼;死亡有葬礼;祭祀有祭礼。这些礼,配合着人的一生,处理我们生命中的各個重要阶段,讓我们在这个阶段过得又庄严又有意义。前面已经讲了,现代人缺乏價值導向、不知生命的意义。儒家这些礼就可帮助我们、提醒我们生命的意义該如何来把握。
现在的青年,没有什么成年礼;结婚的礼,学西方又学得不像。西方婚礼是跟宗教有关的,愛,須與上帝相聯結。我们呢,结婚只是跑到酒店去大吃大喝,胡闹一通,完全没有神圣性。所以这些生命的礼仪,在现代也是可以恢复,或參考其義理而治理作樂的。
此外還有什么呢?刚刚不是讲了吗?“大人与天地合其德,与四时合其序”。儒家讲的天人关系,最自然、最简单,就是把人放入天地自然运化之中看,人的所有思维、行动、作息、身体内部的关系,都是跟天地宇宙相结合的。现代人常以为一般讲的小宇宙、大宇宙、人和天地的结合等觀念,出自道家,或出自中医,殊不知这是儒家的传统。
各位读过《礼记》的《月令》篇吧!每个月时令不同,人的行动也就有所变化。更早的《逸周书》第五十一篇《月令》、第五十二篇《时训》记一年二十四节气及七十二时之物候,也是讲人跟四季之间的关系。一年有二十四个节气,在节气的阴阳变转之中,人应该怎么样跟天地结合?这其間有很多礼仪,怎么过端午、怎么过三月三上巳、怎么过重阳?这些礼仪,後来皆变成了民俗,形成了具體的文化內容。
人去体会自然,体会生命在自然中的流动,这些礼俗对豐富現代人生命的内涵都是有帮助的。所以你說儒家对現代社会有沒有用呢?
我借著對问题的梳理之方式提供给各位这一类答案,包括了经济层面的、政治层面的、社会层面的,还有我们人生命的层面。这都是儒家在今天可以产生重要作用的一些角度,希望对各位能有所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