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痛恨不理解睡懒觉的人
2015-02-26
我认为睡觉与吃饭、性交一样,属于人的自然权利。但这项自然权利,在现代社会被剥夺得很厉害。你从上幼儿园到上大学,基本是没有睡懒觉的权利的。每天叫小孩起床,不让他自然醒,因为承受不了糟糕的后果:他会迟到,在幼儿园则没早饭吃,在学校则受老师批评,同时,你也会迟到,记缺勤扣工资被上司数落。我认为这就是一个孩子接受社会化的开始。
等到孩子长大,工作了,他/她就又变成了又一个你。做父母的心有不忍,但就像燕郊的那些老人,他们只能用“代排公交”来换取子女多半点钟的睡眠。早上要挤公交,晚上要加班,滚滚红尘里,睡眠一点点被抠掉了。好不容易有个周末,可以猛睡一觉,上帝保佑你不会被空地上的《小苹果》吵醒。
就我所见,一生中能扯直拉伸地睡懒觉,除了多半已经不需要懒觉的退休岁月,就只有大学那区区四年辰光。其实也还是有限制,有的学校要求晨跑,有的早课会点名……不过,弹性总归大一些。有人喜欢早起,有人欢喜夜读。汪曾祺写他在西南联大,下铺住一个历史系学生,他晚出早归,历史系早出晚归,两人同居一年,没见过面!或许夜猫子算不得健康,但也是一种自由选择,怎么就到遭人唾弃的地步呢?
我承认,有些人可以睡得很少,少到我怀疑他们和我不是同一类动物。拿破仑据说每天只睡四个钟头。胡适说他比不上拿破仑,他每天要睡六个钟头——那也够少的。据说胡适当北大校长时,约一个学生翌日早上七点钟谈学问,学生误听成下午七点。次日学生下午到胡适家,胡适不在家,正和门房争执,胡校长回来了。胡适说:“我早上等你不来,猜你是听错了,所以下午特地赶回来等你。”这个故事是用来表扬胡适平易近人的。可是我觉得该学生是故意的。早上七点!还要从沙滩的老北大步行到米粮库胡同!我要是该学生,不听错也会记错,再不闹钟坏了。这个故事只能说明:喜欢早起的人,总是以为别人和他一样,不需要睡懒觉。
胡适举过一个嗜睡分子的诗:“每日昏昏睡,睡醒日已午。人家活七十,我活三十五。”胡适认为这种人要不得。胡适先生死得早,没读到路遥的《早晨从中午开始》。人生有无价值,成就如何,其实不在于睡多睡少。
比起早上赖床,午觉就更不招人待见,因为夜眠终归是正常规律,赖床也不过是把它拉得长一些。午觉则像是一件奢侈品,如同婚外的绮恋。孔夫子年轻时睡觉经常梦见周公,他没说他睡的是夜觉还是午觉,但想来不是午觉——弟子宰予睡午觉,夫子很不高兴,骂他“朽木不可雕也”。夫子说过,不要以貌取人,他自己却以午睡取人,真是奇怪的逻辑。
喜欢睡午觉的人未必成不了大事。诸葛武侯午睡诗云:“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草堂春睡足,窗外日迟迟。”同样是山东人,孔子与武侯的差距就很大。当然,武侯此诗不见于正史,但如果是有人借武侯之口赞颂午觉,恰恰说明,传统里自有一股睡懒觉的潮流在涌动。
孔子以下,对睡懒觉深恶痛绝的人很多,但也没挡住中国人成为“世界上最喜欢午睡的民族”。这一点是晚清来华的美国传教士明恩溥发现的:“从中午十二点到下午两点,整个世界就像死掉了似的。人们在各种地方展开他们的睡眠,包括街边的屋檐下、树荫下的空地上,甚至头下脚上地挂在大车边上……”(《中国人的素质》)明恩溥来自一个不睡午觉的国度,倒也没觉得睡午觉是中国人的劣根性。后来鲁迅从事激烈的国民性批判,也默契地放过了午觉,与素称温厚的胡适之相反。
孔子说过“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但他不曾想到说出“己所欲,亦勿施于人”,所以他自己不爱睡午觉,就讨厌学生睡午觉,还上升到人品的高度。喜欢睡觉的人从来不会逼着不喜欢睡觉的人睡觉,不喜欢睡觉的人却总爱谴责喜欢睡觉的人,这是我痛恨他们的原因。没有人有权干涉别人自由选择的生活方式,不管他/她不婚、不育、同性恋,还是喜欢睡懒觉。
五四运动时期,浙江第一师范学校成立了学生自治会,马上有人向自治会提出请求,希望开除同宿舍的同学,理由是“他每天总是午睡到三点”!喂,他睡到三点,关侬啥事体?然而不管,就是要开除。——如前所述,不喜欢午睡的中国人不多,可是他们很容易自以为真理的化身。三千年前,老师不让你午睡,三千年后,同学不让你午睡,又一百年过去,老师与同学一起用梦想喊你起床。进步这个词,真不是能够随便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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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地球上的高级物种要用睡眠的方式休息? 休息的方式有很多种啊。为什么偏偏是睡眠? 有一种解释是这样的—— 地球上的高级物种都来自于外星球。 每天固定的睡眠,都是为了和外星球的“母体”联系,获得“宇宙活力”。 你就理解为“充电”好了。 所以,睡眠能不重要吗?嗯?! 祝各位初八上班愉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