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恐慌的改变,不是真改变
Edward Hopper
见字安好!连叔,
原谅我的世界很小,以至于直到今年才关注你。我是一个八零末也算九零初的一个农村教师。选择农村当农村教师的源头,仅源于一腔热血,为了所谓中国未来的一腔热血。
现在5年过去,这一腔热血快要被现实打垮了。每个月两千多一点的工资,陪我度过了恋爱,结婚,以及生子。现在孩子渐渐长大,父母渐渐老去,我们的压力渐大。而且随着激情的渐消,农村生活的闭塞,农村学校的一些陈旧制度的出现,我发现普通农村教师的出路只有一条:老老实实教一辈子的书,勤勤恳恳的拿每个月三四千的工资。
这里还在讲奉献,不是十年,二十年,而是真真正正的一辈子。我有些惶恐了,也有些心虚了。我能有那么伟大吗?我可以在这个闭塞的农村学校呆一辈子吗?我能甘心的用一辈子的时间等着所谓的国家照顾农村教师每个月工资由两千涨到三千吗?
每次看到媒体上外面的世界,我都很想抛下一切出去外面看看,但是又放不下这里的孩子。他们还在懵懂之中,不知道所谓的城乡差距,如果像我这样的年轻的农村教师都走了,他们怎么办呢?就算不讲这些大公无私的话,我自身的一些原因也让我不敢擅离。
我从大学毕业就来支教,然后顺应国家政策考所谓的新机制的编制,这样在这个学校一待就是五年,将近六年。这段时间我本身的专业知识也忘得差不多了,唯一会的也只是教书这一个技能。甚至因为身在农村,一些先进的教育设施我也是陌生的。这样的我,离开了这个学校,我还能干什么呢?而且因为我在这个学校恋爱结婚,家也安在了这里。
我还能改变我的生活吗?“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看”适合我这个身体还年轻,心态已经渐老的农村教师吗?
真心希望连叔能够给我一些建议。
农村教师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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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村老师燕子:
你还是很有远见的,对农村老师的一生描述很准:教一辈子书,拿几千钱块工资。做好这样过一生的准备。
我为什么知道?因为我的父亲就在一所农村中学教了一辈子书,他的同事们,许多也在这所中学呆了一辈子。最能折腾的人,也不过是想办法调进县城中学而已。一生的活动半径很短。
我父亲像他的同事们一样,是很知足的人,我觉得他一辈子的幸福指数很高。换成我,我是一天也不愿意在农村中学教书的。
换个胆量大的人看你的困境,会觉得小题大做,不过离开农村一个几千块工资的职业,有什么难的?几千块工资到处都是。有编制?哪又有什么用,编制不过是吃不饱饿不死的代名词。
但我理解这恐慌,我认为每个人都要理解。改变的恐慌,迟早要发生在你身上,一次,或者多次。大学毕业找工作,会恐慌;变换工作或城市,会恐慌;甚至离开并不美妙的婚姻,也会恐慌。当你想改变时,第一时间得到的,可能就是恐慌。
因为恐慌令人讨厌,这也让人不喜欢改变,甚至认为改变的念头是错的。
当你想改变时,有恐慌相伴而来,这才说明是真的改变。因为改变是反人性的,它不被允许,给的信号不会舒服。
人这物种,最核心的功能就是繁衍,吃喝快乐,性爱快乐,这有利于繁殖;不安于现状,改变,打破家庭的安宁,这都不利于繁殖,就有恐慌跳出来阻挡你。
农村老师,在乡镇小环境,是个完美职业,钱在当地不算少;又有乡村知识分子的地位(当地到处是学生,不受尊重都不行);还不用考虑住房问题,学校有宿舍;那几本教材吃透了,几年后教案都不用写,工作强度也不大。离开这个小环境,别说到大城市,就是上县城,都会产生强烈的被剥夺感,似乎被贬入社会低层。
所以农村老师不容易改变,教一辈子书,大概率事件,成家生子后,要整个家庭都愿意接受改变的恐慌,改变方可发生,可能性更小了。
有很多人说,我且到舒适的地方躲几年(一般是指旱涝保收的体制),过几年我力量变大了,再做改变。这是自欺欺人,也是对人的本质不了解,再不舒服的地方,你慢慢扎了根,配偶、孩子、再加一点不多不少的薪水,这是你的生态链,离开与改变,是你精神承受不起的高强度动作。
你想改变时,受点折腾是应该的,这也是一种筛选机制,注定只有少数人能承受。
祝开心。
连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