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球上最冷的城市雅库茨克
冬天很冷吗?那就去雅库茨克试试吧。在这个位于俄国西伯利亚纵深处的城市,“有点冷”是指零下50C°,以最快的速度冲向街角的商店也会被冻伤。
在零下五度的时候,寒冷使人神清气爽,戴一顶轻便的帽子和一条围巾就足够保暖。零下20度,鼻孔里的潮气会冻结起来,寒冷的空气迫使你不得不咳嗽。零下35 度,空气会使暴露在外的皮肤很快麻木,冻伤会成为永久的伤害。零下45度,你的眼镜会变得诡异起来:眼镜杆会粘在你的面颊上,如果你想把眼镜取下来,它会把脸上的肉一起撕下。
我知道这些事情是因为我刚到了雅库茨克,友善的当地人提醒我在户外不要戴眼镜。雅库茨克是位于遥远东西伯利亚的城市,有二十万人口,以传统的探险游戏和可以使人信服地声称是地球上最冷的城市而著称。在最寒冷的一月份,平均最高温度为零下40度。今天的气温是零下43 度,整个城市被一层令人窒息的毯子般的冰雾所覆盖,能见度只有10米。穿着毛皮大衣的本地人匆匆走过中心广场,那里装点着的冰冻的圣诞树还是从去年新年留下来的。广场上还有革命家列宁的雕像,他抬起一条手臂指向前方,对彻骨寒冷无动于衷。
两个星期前,雅库茨克上了报纸头条,原因是由于供暖管道爆裂,导致该市阿悌克和玛卡两个邻近村庄的暖气中断了几天,而当时的气温是零下50度。电视台拍摄紧接着发生的“大冷冻”,镜头显示人们在毯子的包裹下抱作一团,围坐在烧木头的烤炉前取暖,看起来着实有点好玩。所以我决定亲自前往雅库茨克,去探明在这个世界上最寒冷的地方人们是怎样设法生存下来,以及他们日常生活的种种。
我很快就发现在本地人的说法里,零下40度的天气被说成“冷但不是很冷。”有人告诉我去年11月特别暖和,因为气温没有降到零下25度以下。我在莫斯科住了四年,气温只有一次降到零下30度,那是在2006年的年初。在莫斯科,水银温度计从不降到一件质地良好而厚实冬大衣不能保护你的程度。所以,在雅库茨克初次出门探险之前,我决定穿上整箱的衣服以御寒。
我从脚上到头顶穿的是:一双棉袜、外套一双保暖袜;一双到脚踝的Gore-Tex牌靴子;一套保暖长内裤;一条牛仔裤;一件保暖内衣(这是一位不放心的家人送的礼物);一件长袖T恤;一件紧身高领羊绒衫;一件羊皮茄克;一件带垫衬和帽子的冬大衣;一双薄羊毛手套(这样我把外层手套脱下拍照的时候,手不会暴露在外);一双用羊毛和保温材料做的手套;一条羊毛围巾;一顶羊毛足球帽。
我像米其林轮胎广告中的人物那样从旅馆房间里走出来,旅馆的工业供暖系统已经使我出了一身汗。我想我已经准备好应付雅库茨克能带给我的一切。我故意跨出旅馆大门,哦,并不是那么怕人。我脸上暴露在外的小小椭圆形肌肤肯定接触了冷空气,但总的来说感觉良好,甚至不无愉悦。只要你穿对了衣物,我想,就不太要紧。
仅仅几分钟之内,冰冻的天气开始强有力地发威。最先遭难的是脸上暴露在外的皮肤,开始感觉到刺痛,然后在变麻木之前感受到尖锐物刺戳般的疼痛。这显然很危险,因为意味着面部皮肤的血液停止了流动。然后寒冷穿透双层手套开始来冻僵我的手指。
羊毛帽子和带垫衬的帽盖也对付不了零下43度的严寒,我的耳朵开始感到刺痛。接下来大腿开始感到寒冷。最后,我发现全身痛得厉害,只能退回到室内。看了一下表,我在室外的时间是13分钟。
在俄国,可以称得上很大、很远和很冷的地方有许多,但是在寒冷方面雅库茨克拔得头筹。哪怕是以西伯利亚的标准来看,它也是极端寒冷。雅库悌亚是这个地区的首府,该地区面积大于一百万平方英里,但是人口少于一百万。这儿很少有大城市,划分成像英国那样大的行政区,每个地区中心仅仅比一个村庄大一点。
本地人说,这里的湖泊和河流多得可以让每个居民分得一份;他们也喜欢炫耀这个地方有元素周期表上的每一种元素。根据当地的传说,造物主在分配财富和资源的时候在全世界飞行,但是当他来到雅库悌亚的时候,他的手被冻僵了,把手里所有的东西都掉下来了。
雅库茨克的遥远也很不一般。它与开莫斯科相隔六个时区,在两个世纪以前,从雅库茨克到莫斯科的旅程要超过三个月的时间。现在,乘坐不太舒服的图波列夫飞机只要6小时,但是来回机票价格高达500英镑,在一个月平均工资只有250英镑的国家,这是一笔巨款了。到雅库茨克没有铁路,其它的选择可以是在不封冻的几个月时间里,沿丽娜河乘船上溯1000英里,或者是走“白骨之路”。
这条路由古拉格岛的囚犯筑就,许多人在筑路过程中牺牲了性命。路程长达1200英里,通往太平洋港口马格丹。这条路只有在冬天河流封冻的时候才能够全部通行。(伊凡.麦克格力高和查理.鲍曼曾在天气较为温和的月份尝试通过,但是没有成功。这件事记载在摩托车探险纪录片“漫长旅途”里)。在这条路上行走的大部分是为遥远村落运送给养的卡车,在两个星期的旅途中,卡车的引擎从不熄火,而且都是搭伴行走。在几乎无人行走的路上抛锚差不多就等于死定了。
在雅库茨克本地,大多数汽车是从日本进口的二手车。很明显,这些日本汽车比拉达和其它传统的俄国汽车更耐寒。本地人一样习惯在离开汽车半个小时的情况下不关闭引擎,有人甚至在上班时整天让引擎开着,以防汽车冻坏,也可以使车里暖和一点。大量的废气排放使城里烟雾沉沉。
俄国人于1630年征服了这个地区,并在雅库茨克建立了小小的行政中心。土著的雅库茨克人属于突厥人的部属,有亚洲人的特征,所说的语言有很多喉音和牛吼般的元音,大多以驯鹿为生。他们没有经过很多抵抗就接受了俄国人的统治。就是在今天,土著的雅库茨克人还占当地人口中的40%,仍流利地使用土著的语言,尽管苏维埃时代的工业化和集体化使得他们中间很少还有人保持着游牧民族的生活方式了。
直到1917年俄国革命,雅库茨克一直是一个不重要的外省前哨地。在19世纪,雅库茨克像其它许多西伯利亚城镇一样被当作持不同政见者的流放地。和这个地方神秘吸引力和丰富自然资源并存的,是监狱的内涵给西伯利亚带来的严酷和悲惨的名声。这样的名声不仅为外国人知晓,也在俄国人中间流传,如一首写于1825年的诗歌所说:“害怕严冬,无边的冰雪,无人来访,这悲惨的地方,这流放者的大监狱。”甚至在今天,当我告诉莫斯科的朋友我将去雅库茨克,他们会朝我目瞪口呆,好像我告诉他们要去月球。
安东.契科夫在他1890年穿越西伯利亚的旅行中,描绘了羁留在此囚犯生活的悲惨图画。“他们失去了曾拥有的所有温暖,”契科夫这样描写他在西西伯利亚遇到的一群人,“他们生活中仅存的东西是伏特加和放荡女人,更多伏特加和更多放荡女人,他们已经不是人而是野兽。”
但是对许多西伯利亚流放者——包括列宁和斯大林——来说,他们在那儿的时间只是一个延长了的读书假期,尽管有点冷。雅库茨克地方报纸编辑弗拉基米尔.菲奥特洛夫说,“那时侯,人们认为把人流放到西伯利亚很残忍。但是当然,在经历了斯大林主义和古拉格之后,流放西伯利亚就显得是非常有人性的事情了。”
菲奥特洛夫喜欢沉思,他留着胡子,是俄罗斯族人。他在雅库茨克市中心的办公室里经营他的报纸,像城里其它建筑一样,办公室供暖很好。这张报纸由持不同政见者创办于1917年二月革命以前,在以后的90年中,已经改了九次名字,反映出了不同的政治气候。
雅库茨克地区隐藏着丰富的黄金和钻石矿藏,为此前苏维埃政府决定把雅库茨克作为地区主要中心。建设先驱起初是古拉格劳改营,后来成千上万志愿者来到这儿定居,他们或是向往冒险,或是受到高工资的诱惑,来到这冰天雪地建设社会主义。大公司阿辽沙垄断了俄罗斯的钻石生产,公司本部就在此地,该公司的粗钻产量占全世界产量的20%。
随着时间推移,雅库茨克已经变成了一个真正的城市,有酒店、电影院、歌剧院、大学和披萨外送的服务,甚至还有了一个动物园。我也得知,非常人所能忍受的气温和冬天的迷雾只是当地坚强的居民日常生活的一部分。
当下莫斯科和雅库茨克都正在寒冷多雪的冬天。对英国人来说,他们不会把零下的温度挂上“西伯利亚”的标签,冷和更冷的区别似乎界线不是很清楚。但是莫斯科和雅库茨克这两个冰雪罩盖的城市竟然有40度的温差,就像英国最冷的冬天和西班牙南部七月炙热的炎夏相比。
尽管本地人可以不受干扰地忙他们自己的事情,孩子们欢笑着在中心广场玩雪人,我意识到自己必须要一辆暖和的出租车来继续我的探险了。刚才在户外的13分钟使我喘不过气来,咒天发誓般的浑身疼痛,脸上红得好像刚从西班牙阳光海岸回来。回到房间里,我瘫倒在床上缓一口气,过了半个小时身体才感觉恢复正常。最难受的事情发生在15分钟之后,当我双腿回复到正常体温后,从内里发出难忍的痉挛,而全身有一种钝痒的感觉。
本地人自然更擅长对付这样的恶劣气候。19世纪后期的英国旅行家亨利.赖斯德尓在穿越西伯利亚时曾经到过这儿,他说,“可以确信,雅库茨克是地球表面最寒冷的地方,然而本地人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寒冷。温度计的指针掉落到零下闻所未闻的温度,而雅库茨克的女人们光着臂膀,站在露天市场聊天打趣,像在温暖的春天一样开心。”
这些天已经看不见光着的臂膀了,但是本地人知道怎样来对付寒冷。市场上满是顽强的人们,他们兜售着冻鱼、猪肉和马心。妮莎是雅库茨克女人,她每天在鱼市场摊位上站八个小时。她说,“当然是冷,但是也习惯了,人可以习惯任何东西。”我问她,在这么低的气温下,每天站在外面是否会生病,她好像有点迷惑不解,说,“为什么会生病呢?我好得很呢。”
值得一提的是,一项由英国和俄国医生于90年代后期进行的研究发现,在冬天的月份里英国病患人数上升了,而雅库茨克却没有这种情况。研究得出的结论是,在冬天人们除非绝对必须轻易不到户外去,如果要去的话,也须穿上合适的衣物。
但是,仍然有难以理解的忍受限度问题。在零下50度,工人们仍在建筑工地工作(低于这个温度,金属就会变脆难以加工了),孩子们要到零下55度的气温才不上学。(尽管幼儿园在零下50度的时候就放假了)
几乎毫无例外,女人们从头到脚穿着毛皮,大多数是本地出产的。在这样的天气里,就不要太讲道德和环保了。娜塔莎是雅库茨克居民,她的运动外套是兔皮的,漂亮的帽子是北极狐皮的,帽子两边各有一条下垂的狐狸尾巴,顶端处打了一个结,看上去像两条辫子。她说,“我在电视上看到,欧洲有那么些神经病说穿毛皮不好,因为他们热爱动物。他们应该到西伯利亚来住两个月试试,看他们是不是还会为动物操心。在这儿穿毛皮是求生存,没有别的东西更比毛皮能保暖了。”
一件像样一点的毛皮大衣可以值几百到几千英镑,但似乎可以算是一种很好的投资,也是一种可以使用多年的衣物。本地版本的“凡愣克”也很流行,这是一种传统的俄国毛皮靴子,在整个俄国都很普遍。在这里“凡愣克”是用驯鹿皮做的,女式的毛皮靴子上常用彩色的小金属片来装饰。
在这样的条件下,传统的雅库食物总是物尽其用。在19世纪,赖斯德尓写道,“新娘向她的未婚夫献上喜爱的食物,那是水煮马头和马肉香肠。”日常的炊厨生活就更难引人食欲了,“他们用杉树、枞树和松树的里层树皮煮粥或烤面包,先将树皮切成小块,和牛奶以及干鱼混在一起。”
现在的食物要比以前的味道好一点了,尽管马肉仍是餐馆菜单上的主菜。在雅库茨克做一匹马一点也不好玩,在极度寒冷中长大到可以被屠宰,然后做成“薄片马驹排”或者“美味生马肝片”。
其它美味食物有卤汁鹿肉和半冰冻的生河鱼片。后者是一种雅库式的寿司,味道鲜美,可以做成很好的拼盘,在喝下一口伏特加后是很好的小食。而在喝下几口伏特加以后,小马驹片的味道似乎也不那么坏了。
瓦西里.伊尔拉里诺夫是当地大学雅库语言和文化系的负责人,我问他气候在当地民间风俗中起到怎样的作用。他说,“雅库人对自己周围的世界和大自然极为崇敬,因为他们知道自然的力量是多么强大,但是寒冷本身对我们的传统影响不大。不管怎样,这儿的寒冷因为没有风而并不可怕,在零下40度的时候我还是喜欢走着去上班。我喜欢这儿的天气,但是我想我住不惯有风的地方。”
以前当过记者的本地博客写手波乐.博加若夫说,“对我们来说,冬天像是工作日,而夏天则是周末。”但是夏天好像还不如冬天——短暂而湿热,有两三个星期气温高达30到35度。没有一栋房屋内装有空调,空中成群的蚊子飞舞。传说(也许不是真的)讲到有驯鹿因为空中的昆虫稠密到不能呼吸的地步而死去。
短暂的夏天也是人们作出巨大努力为冬天到来做好准备的时光。丽娜河在雅库茨克的河床宽度超过10英里,上下几百英里没有一座桥梁,所以河对面的村庄必须储备物资,以备在丽娜河已经断航,而冰封又没有厚到足以通行的时候使用。暖气管道需要检修,如果管道坏了,像年前在阿悌克和玛卡那两个村庄发生的那样,就会有送命的危险。整个雅库茨克地区都要经受严酷的寒冬,沿着“白骨之路” 下行几百英里就到了奥米雅空,是知名的“冷极”,就是在这里记录到了有人居住地区的最低温度——零下71.2度。
报纸编辑菲德若夫说,“在冷战年代,我们曾经这样开玩笑:如果西方想消灭我们,他们不需要扔原子弹,只要把暖气关上几个小时就可以了。”
这样的气候条件对建筑来说也是一场噩梦。雅库茨克是世界上建设在永久冻土上最大的城市——土壤在全年都保持冰冻。雅库茨克永久冻土研究所研究员马克.沙特斯说,“永久冻土带占地球陆地面积的15%,而占俄国国土面积的65%。其它国家都避免把城市建在永久冻土带上。”
不管地上温度是零上35度还是零下35度,在地下4米的地方,温度全年都是零下8度。沙特斯带我参观了研究所的地下实验室,他说,“地表上的温度每小时都在变化,但是在这里温度变化只有经过数百年上千年才能观察得到。”
在地坑里,冰晶在天花上结成了完美的几何块状。我很快就明白了为什么在永久冻土带上建筑房屋很困难。土壤是沙土和冰的混合体,像混凝土一样坚硬。但是边缘上的冰比较容易融化,留下粉末状的沙土。如果建筑物在这种条件下建造起来,从房屋中散发出的热量会使冰融化,从而毁坏基础的稳定性。
就是这个原因,雅库茨克的每一幢房屋都建造在地下的桩基上,桩基的深度会根据建筑物的大小而变化。沙特斯说,就是一桩小小的别墅,桩基就需要6到8米的深度,而像发电厂那样的大型建筑,桩基可以深入到地下25米。
有些西方学者认为把像雅库茨克这样的城市建立在不适合人类居住的地带,是很荒谬的一件事。布鲁金斯学会的克利夫.盖迪说,“假如你把西伯利亚与阿拉斯加以及加拿大北部的一些地方相比,那里一样有自然资源,但是没有过多的人口。”2003年,盖迪与人合写了一本名为“西伯利亚的诅咒”的书,书中提出俄国的辽阔疆土事实上是一个弱点,没有什么可以值得骄傲的地方。他说,“整个体制由于缺乏效率而步履蹒跚。俄国有石油财富,理论上可以使任何地方变得可以住人,问题是怎样把钱用得更加聪明一点。”
据这本书的作者估计,单单向西伯利亚城镇运送应急燃料一项每年就得花去3.5亿英镑。在这种自然条件下,与其在西伯利亚建立功能齐全的城市,还不如用飞机把人员运送进去来开采石油、天然气、镍矿石、黄金和钻石。如果苏联能够根据市场而不是宏大的意识形态来运作,像雅库茨克这样的城市永远没有建立的可能。今天的俄国实施一系列的项目来保持和恢复西伯利亚城市,盖迪指责俄国是19世纪意识形态的受害者,认为“除非有居民在那儿,否则你就没有占有领土。”、
但是大多数雅库茨克居民并不打算在近期迁居到任何地方——他们也不想去。对雅库族的人来说,这儿世世代代是他们的家乡,而那些苏维埃时代为金钱和冒险而来的移民也扎下了根。雅库悌亚日报的菲奥特洛夫说,“住在这儿固然很困难,但是人们在这儿出生,这儿是我们的家乡,你还能怎样呢?”
在机场,我们必须步行走向飞机,并在停机坪上呆上10分钟才能登机,我最后感受了雅库茨克的空气。当飞机在结冰的跑到上滑行准备起飞时,飞行员报告说莫斯科此时的温度是零下4度。我邻座的西伯利亚壮汉喝了一下彩,又喝了一口他带上飞机的威士忌说,“我们飞向炎热的热带啦!”
译者:sunset123
出处:译文:地球上最冷的城市雅库茨克